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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振华:新媒体艺术代表一种指向未来的精神与姿态

时间: 2014.7.2

采访时间:2014年6月22日 
采访方式:微信语音
采访记者:黄碧赫
责任编辑:朱莉

李振华,1975年生于北京,现为独立策展人、新媒体艺术家、制作人,多年来致力于新媒体艺术的研究与实践。自1996年以来,在国内外博物馆、空间、机构策划文化项目及展览,2008年作为中国美术馆发起之国际大型展览《合成时代:媒体中国2008》的制作人,同年策划在佛罗伦萨当代美术馆的展览《中国!中国!中国!》、南京的《南京三年展》等。

艺讯网:李老师您好,请问你是怎样界定新媒体艺术的?开始于何时,近年来它的内涵和外延有什么变化吗?

李振华:我认为没有人可以界定,任何人也不可能回答到底什么是新媒体艺术这个问题,比如如果有个人写一本关于新媒体艺术的书,他也仅仅可能描述什么可能是新媒体艺术。你可以说电影是它的起源,也可以说录像(电视的出现)是它的起源,也可以说摄影是它的起源,也可以说某种电声的机器是它的起源,也可以说电脑是它的起源,也可以说生物科技可以是它的起源,或者基于宇宙学的某种东西是它的起源。所以我们应该有一种打开的视野,与其纠缠新媒体艺术是什么,不如去思考新媒体艺术还有可能是什么。

艺讯网:中国国内语境中,“新媒体艺术”的概念与国外有不同吗?不同点何在?

李振华:中国国内谈新媒体艺术和你的上一个问题很像,似乎总希望有一种界定什么是新媒体艺术的权力,当然大家并不是故意作出一种姿态,而是因为思维的惯性所致。人似乎都希望在这个领域有一种权威,而在新媒体领域所得到的也许恰恰相反。这种情况并不仅仅存在于国内,在欧洲也存在,比如几天前还有人问我,“后网络时代”是怎么被界定的?其实这种界定是非常可笑的,因为网络还在发展中,哪来的后网络时代?所以我认为这与十年来形成的权力话语有某种紧密的关系,一群人不谋而合地共同认定了一种“常识”的存在,而我对这种所谓的“常识”持非常怀疑的态度。因为这样的常识恰恰阻碍了我们去理解一个更广阔的世界。因为新媒体领域是一个非常广阔的世界,它没有一个具体的定式。我们要去关注什么在今天还有更多的可能性,所以对我来说,新媒体是一种精神和姿态,是人们怎么对应对这个新的世界,怎么做出新的尝试,提供新的经验。同时,还涉及到与新的科技、新的不同领域知识的紧密接壤的可能性。当然,在新媒体艺术领域中还有很多有意思的艺术家,他们所做的工作恰恰是对这种技术化的、或者说某种过于超前的、左右了人性发展的东西的提供反思和反省,而且这些作品也未必就是通过电脑等技术媒介创作的,可能就是通过一些平面的或者行动主义的方式呈现的。因而从大的方面看,我们需要一种自省能力,才能理解新媒体艺术在今天所处的位置,以及为什么有些艺术要做新媒体艺术,为什么我会推广新媒体艺术。

艺讯网:作为一位有多年国际策展经验的独立策展人,您认为新媒体艺术与其他当代艺术策展在基本方法和原则上有什么差别?

李振华:新媒体艺术和过去的展览展示区分开的特点在于,它不是一种死(固定的)的文献性(物的存在)的东西,它从展览说明、与观众的距离、观众与作品会产生的经验交流,这都是新媒体艺术展览需要考虑的方面。如果说特殊之处是与今天所说的展览方式、展览展示学的研究一致。它与如今新的实验性的艺术、表演性的艺术进入博物馆是一样的。首先,它需要大量维护的工作。第二,它要跟过去展陈作品的方式区分开来,比如,它需要通电,需要用水,需要用空气,需要动态的使用其他能源等。另外,不同的作品需要具体不同的空间,以及如何与观众互动,以及作品本身是否会对观众造成危险,我认为这都是应当被考虑进去的因素,这都是我们今天必须要面对的很现实的情况。除此之外,新媒体还面临着具体的展示困境,如涉及到道德和公共安全的,如生物艺术和网络黑客艺术等等。

艺讯网:请您谈谈在国际范围内,新媒体艺术的保存和收藏状况?有专门的机构做新媒体艺术收藏吗?

李振华:这个问题很好。因为国外的收藏与博物馆系统,以及他们的私人收藏系统,还有一些研究机构联系十分紧密。比如德国的ZKM,再比如说荷兰鹿特丹的V2,还有瑞士的电子艺术中心,这些机构都是以他们不同的方式在做新媒体的项目以及收藏。有的已经发展出艺术节之类的方向。ZKM有关于德国录像艺术四十年的研究团队,瑞士的电子艺术中心与巴塞尔大学构成一种从教学到研究的新的模式,像这样的机构还有很多,有地区性的,也有国际性的,但是总体上看,地区性的机构多一些。因为录像、新媒体在不同地区的兴起与发展也十分不同。以上大致就是我所了解的现实。

艺讯网:国际范围内,新媒体艺术理论研究状况如何?有无形成一套自己的理论?

李振华:关于新媒体的理论研究室非常多的,比如MIT一直在不断地出版关于新媒体艺术的书籍,不断地定义和重新定义新媒体艺术这个概念,并且不断地修订这个概念,并且找到与这一领域链接的线索。这方面有非常多的书可供参考。另外,V2、ZKM也都在出版不同的书,是关于具体的新媒体艺术展览和理论实践的书籍,这些都可以作为具体的参照物。关于理论上的梳理涉及到很多个方面,这些方面我认为都需要去不断地推敲。比如,涉及到什么是网络的艺术,还有现在谈的最多的后网络艺术,以及关于电波、广播类的艺术等领域,还有涉及到现在的社群文化,以及生物艺术领域,都有着自己的伦理和理论关系。

艺讯网:以西方作为参照,中国新媒体艺术创作现状如何?处于什么样的阶段?

李振华:以西方为参照的话,中国根本谈不上有新媒体艺术。因为中国只能谈到比如说录像艺术这个领域,以及90年代中期前后发展出现的互动性艺术。比如说八十年代末期的张培力,九十年代中期的冯梦波、九十年代末邱志杰的工作,以及2000年之后徐文恺的作品。互动性艺术在整个新媒体艺术中并不能说是主流,那仅仅是在中国当时的文化语境中应运而生的一个领域,但在整个新媒体领域中只占据十分小的部分。那么也就是说录像艺术到互动性、再到数字装置这条线索下在中国环境和语境中是没有问题的,这涉及到从录像到电脑,到电脑软件界面等层面的工作,但是其他方面的新媒体领域在中国就没有具体的实践产生,这个不同在于很具体的对实践的求证,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活跃了很多艺术和观念的可能,在求证方面,中西方的差异性就非常大了。

艺讯网:近年来越来越多美术院校的学生从传统媒介转向新媒体,您对这些年轻创作者有什么建议吗?

李振华:我认为从教育方面来讲,首先大家需要了解更多的信息和知识。这不仅是给年轻人的建议,对我自已也一样。无论新媒体还是旧媒体,都是我在不断学习的领域,知识是永无止境的。教育方面不能只靠老师教给你的那些东西,自己要读大量的书,保持开放,我想无论学习新媒体还是旧媒体这些都是应当做到的方面。另外的一个现象就是,有些学艺术的朋友经常忽略艺术史,以及缺乏对于最近艺术思潮信息的把握,我认为这是在中国的一个缺憾。一方面我们不了解过去的真实情况,这个情况通过体制和转译,已经被塑造成为其他东西。另一方面,我们也不了解现在正在发生什么,这在看似开放和有效的互联网领域有所发展,但还是受到具体地缘、语言和文化认知差异的左右。欧洲的年轻人对于属于他们的这百年的文化,自然是比较幸运的,他们在大学期间就会去看威尼斯双年展,去走访威尼斯的许多教堂,观看古典绘画作品,我想这种身临其境的了解是我们比较缺乏的。这两百年来所谓新兴的主体文化到底是什么?它的线索是怎么来的?我觉得这需要我们更多去求证求真。新媒体艺术是在这种新兴文化之上,以这种新兴文化为基础的,它更多是指向未来的,比如对科技的理解,对人类今天的社会生存的理解,我认为这些都是新媒体艺术家在思考和他们所做的工作。要知道这些线索的来源和基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艺术被接纳、被展出、被收藏、被买卖等等,在这个过程中,需要一种更系统和更具逻辑性的思考。在大学教育里面,老师能带给你的只是他自己对于某个事物、现象的理解,学生和老师需要一起往前走。

艺讯网:您对中国美术馆今年的“齐物等观”国际新媒体艺术三年展观感如何?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作品?

李振华:今年的这个“齐物等观”新媒体艺术三年展,因为我人在欧洲,没能去看现场,从网上的一些报道看,发现有中国的年轻艺术家徐文恺,老一点的艺术家胡介鸣、张培力等等,都是我非常喜欢和尊敬的艺术家。这些艺术家的参与,说明新媒体艺术如今正在从单向的来自西方的精英文化,与中国的现实做出具体的对接,有来自中国的老艺术家和年轻艺术家对其做出回应,我觉得这是非常棒的一件事。张尕先生是我非常尊重的一位策展人,我和他在2006年和2008年合作过新媒体艺术展览,作为他的项目管理人和制作人。张尕先生的工作是有他十分特别的国际水准的,这也是他一直关心的,就是如何把一种国际语境中最为前端的艺术现实带给中国的观众,就这一点看,他所做的工作对于中国当代艺术领域有非常大的贡献。在新媒体艺术领域,交流是十分重要的,在张尕先生做“齐物等观”这个展览的时候,之前我和他就有聊过,我觉得这是非常棒的一个项目。不管从概念还是呈现,都是目前中国水准最高的展览。从我2003年左右与张尕先生相识,到现在有十年了,他从2004年就开始做关于新媒体艺术的大型国际项目,这已经在中国形成了对于新媒体艺术认识的影响。不过,在中国还存在一个具体的困境,大家对新的事物的出现需要一个接受的周期和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