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双年展总主题
第57届威尼斯双年展总主题定为“艺术永生”(Viva Arte Viva),旨在使本届双年展成为“由艺术家与艺术家为了艺术家而设计”的一届双年展,将艺术家置于第一线,为艺术家的自我表达提供机会。着眼于艺术家所提出的形态,所摆出的问题,所进行的实践,以及所选择的生活方式。同时,希望通过“艺术永生”这一主题,鼓励年轻艺术家重新发现那些过早逝去或不为人知的艺术家,不管他们的作品是否重要,发现与重新发现那些探索拉丁美洲、亚洲、中东地区文化,关注欧洲及东欧与俄罗斯边境的不同时代艺术家的作品。
中国馆展览主题阐释
针对本届威尼斯双年展的总主题“Viva Arte Viva”——“艺术永生”或“艺术万岁”,我们中国馆的使命是:提出关于什么是“永生”的理解的中国方案,展示中国智慧的深刻内涵。
历史学家汤因比(Arnold Joseph Toynbee)把人类文明分为26种,其中16种已经死亡,而旧文明衰弱的同时,转换成新的文明,如希腊罗马文明转换成今天的西方文明,而拜占庭文明转换成今天的斯拉夫和东正教文明。但是,人类历史上,只有一个文明,虽然古老,却历经千年不衰,文明的载体始终如一,它充满适应和变化的能力,在面临挑战的时候会激发出活力,完成自我更新——这就是独一无二的中华文明。
中华文明生生不息——“不息”,正是中国关于“永生”的回答。
不朽vs不息
在中国古而至今的文化传统中,中国人并不在意不朽,而是追求不息。在“愚公移山”的故事中,不朽的太行山王屋山,在生生不息的愚公家族面前让路。中国神话和古代文本中充满变化的故事,似乎也是一股不息的能量,中华文明不断破茧化蝶,与沧海桑田共造化。
中华文明在历史上数次面临灭顶之灾,却总是能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秦火之后,必有伏生;五胡乱华,继之于大唐盛世;崖山之难不过百年,大明帝国的船队已经远航西洋。每一次劫难,都使中华民族更加强大。
奠定这一历史宿命的,正是这股不息的力量。《周易•系辞》曰“生生之谓易”。
在她的每一个艰难时刻,中华文化就像严冬的竹鞭在地下默默穿行,随时准备在春天破土而出,节节向上。而在她盛大辉煌的时刻,她就像南方巨大的榕树,气根飘荡在空中,吸收着空气中的水分,气根触地,成为新的主干。即使老干枯死,千万年中,榕树就像爬行动物一样在大地上漫游。竹子和榕树,都是不死之物,这正是中华民族象征性的意象。
因为不息,中国人用竹木搭建建筑;因为不息,中国人用蚕丝编织锦绣。因为不息,中国人慎终追远,心系来者。《兰亭序》中的“后之视今,亦由今之视昔”到“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是每一个中国艺术家最深的文化基因。只有中国人才会创造出“无字碑”这样的纪念碑。在黄鹤楼,李白和崔颢曾经隔代对话;在泰山的摩崖石刻上,在西湖边上,中国的诗人们牵挂着过去和未来的诗人。
对我们来说,中国艺术绝不是任何一个生死有命的中国艺术家的个体创造,而是一场历时五千年的集体创作,这是一代代艺术家不断卷入的,一场跨越千年的唱和和雅集。
不息是精英和民众的意志互动。中国艺术的“藝”——艺术的原意是种树。
不息的力量来自土地。•中国艺术千年永生,是因为有了民间文化这一丰富肥沃的母体。从书写汉简的小隶到北魏墓志的刻工,从姑苏的绣娘到敦煌的画匠,中国的创造者遍布神州。中国的民间文化是中国精英艺术长流的大海。既海纳百川,为之提供流向的归宿,又腾云送雨,为之提供源泉。每当这个文明面临汤因比式的挑战,我们“礼失则求诸野”,民间总是会孕育“病树前头万木春”的生机。生生不息的中国艺术,是因为她生自乡土中国。
因此,中国式的创造,不是书斋里的苦吟,而是田野中的教化。不是绞尽脑汁的设计,而是庖丁解牛熟能生巧技进乎道的酣畅。中国是一个不息的方案。万流归海,一脉不绝。它采集天地精华,吐纳万人的能量,时而蛰伏,潜龙在渊,时而飞龙在天。时而急驰,时而舒缓,时而滞重。它变化,渗透...
因此,我们要向世界展示的当代中国艺术,将是这场数千年的集体创造的新的生产。应该正直坦荡,创造力不是削尖脑袋的猴急经营,而是脱胎换骨后的自然洋溢。成功不是暴烈的资本炒作,而是感染和召唤所致的认同。只有当我们有能力建立起一种基于中国文明的底色和基因,基于中国人的人情冷暖和匠心文运、通情达理的新的当代艺术,我们才能对世界艺术作出新的贡献,也才能骄傲地重访马可波罗的故乡。
总体方案
此次展览我们的目标,便是捕捉这股“不息”的能量。我们要捕捉那古老文本中不息的故事和在今天的艺术创造中迸发出的新的生命力,我们要捕捉那传统的制作工艺在今天的转换与重生,那皮革所致的光和影,那永生在宣纸上的竹子和树木,那孕育在泥土中的道与器,那预存在丝竹中的声音...
意象上,我们以“山•海”和“古•今”两个相互流变、转换的“阴•阳”结构来构造整个展览叙事:我们将选择两件重要的宋画代表作来作为展览的“引文”。一件是《骷髅幻戏图》,一件是马远的《十二水图》。两者都涉及到中国人独特的精神世界的构成,尤其是生死观和时间观,他们共同指向了“不息”的意象。《骷髅幻戏图》图绘的是近乎超现实的民间生活场景,提线木偶带有的无穷后推的隐喻,骷髅和幼儿的并置,哺乳的妇女,民间货郎作为游戏组织者和生命教育的演示者的角色。为中国人不息的生命哲学找到一个日常生活中趣味盎然而绝不恐怖的落脚点。而马远在十二张《水图》中展示的对平静与激昂、有限与无限、顺逆与远近的领悟能力,则是中国绘画史中对于不息的生命能量近乎哲学的表述。中国人的胸襟和达观,在这两件宋画中被完整地构造出来。
因此,人物上,我们选择一组民间工艺美术大师和一组当代艺术家、学院艺术家作为基本的对比叙事。工艺品种上,这组民间工艺美术大师,我们选择了来自江南的苏绣和来自大西北的皮影。一则细腻婉约,一则粗朴天真。当代媒材上,我们选择侧重以皮影、剪纸等民间工艺作为资源,并转换为装置艺术的邬建安,和更侧重于挖掘书法和水墨资源,却又转换成当代水墨绘画和录像艺术的汤南南。邬建安此前的作品扎根于中国民间图像和符号传统,往往是斑斓绚烂的《怪异志》;汤南南的作品深入中国文人的乡愁和吊古的传统,往往是墨色深沉悲慨的《忧心曲》。前者重叙事,后者重观照;前者是花果山,后者是生死海。恰成“山•海”的相望。但二者又互相渗透交通。汤南南的代表作之一便是巨型投影《铸浪为山》。正如阴阳相生,山即是海,海即是山。
互文性的集体创作网络
民间工艺和当代艺术家的创作,也将相互渗透。苏绣大师姚惠芬不仅将以精湛绝伦的上百种针法再现《骷髅幻戏图》,也将参与汤南南《遗忘之海》的创作。邬建安与皮影大师汪天稳已经多年合作,再此展中将针对马远《水图》和山海意象展开新的创作。而出生于木偶剧团的汤南南与皮影大师汪天稳,来自上海金山的邬建安与苏州的姚惠芬,江南的姚惠芬与西北的汪天稳,印尼归侨汤南南与江浙人邬建安,也将交叉产生出新的作品。这样,整个展览将形成互文性的集体创作网络。每一个中国艺术家,都不是一个人在创作。他的创作,总是一种应答,总是一种开启。总是在期待唱和。总是可以加以批注和题跋。非如此,不足于称当代中国艺术。
本方案虽然充满了传统中国要素,但是致力于促成艺术家们之间交互合作的工作方式,则带有典型的互联网时代的特点。既有两点之间交互,又有一点对多点、多点对多点之间的交互。在这个交叉合作的网络中,传统,分别由当代艺术家和民间艺术家所继承和阐释。当代艺术家是合作的活跃因子。因此,我们还将进一步把“不息”由气场和意象,落实为文献的证据。我们将在展厅中设置文献区,展示这四位艺术家各自的师承。邬建安的恩师吕胜中先生,吕胜中老师的老师杨先让先生……汪天稳的恩师李占文,李占文的恩师李三喜……姚惠芬的恩师牟志红,牟志红的传承则可以追溯到沈寿……而今天,所有这四个人,又都分别是别人的老师……每一个中国艺术家,都有自己的师承,也都会同时是一个教师。只要他们在创作,他们的老师就不会死去。这样一种雅俗新老之间重重叠叠的唱和和对歌,聚集起的是不息的能量场。这将完全不同于西方式的个人创造模式。这就是中国艺术和中华文明几千年生生不息的秘密。当代的中国艺术,一脉相承。这就是中国人对于“艺术永生”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