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纪念罗丹逝世一百周年,大英博物馆于2018年4月26日举办了“罗丹和古希腊艺术展(Rodin and the art of ancient Greece)”,该展览同时展出大英博物馆馆藏的古希腊帕特农神庙雕塑与巴黎罗丹博物馆(Paris’s Muséee Rodin)借展的大批罗丹石膏、青铜和大理石作品。展览采用对比式陈列——古希腊雕塑原件与罗丹的致敬之作并列展出,传承关系清晰可见,由此突显古希腊艺术对罗丹艺术的重大影响。同时,前者对罗丹探索现代艺术的新方向的启发也一目了然。
法国雕塑家奥古斯特•罗丹(Auguste Rodin,1840-1917年)是艺术史上最伟大的现实主义雕塑家之一,他创作了包括《吻(The Kiss, 1888-98年)》、《思想者(The Thinker, 1903年)》、《青铜时代(The Age of Bronze,1877年)》等在内的众多不朽名作,他的艺术风格深受古希腊雕塑的影响。作为二十世纪新雕塑艺术的创造者,他创造了全新的现代艺术流派。
罗丹与帕特农神庙雕塑
大英博物馆收藏了大批古希腊帕特农神庙的雕塑和建筑残件,这些古代遗物是该馆的镇馆之宝。帕特农神庙雕塑总设计师是古希腊著名雕塑家、建筑设计师菲狄亚斯(Pheidias,公元前480年-公元前430年),这位被罗丹想象成是自己的老师和挚友的天才,指引他创造出人类的“表征”。罗丹曾经写道,“没有任何人能够超越菲狄亚斯……这位历史上最伟大的雕塑家将人类的所有梦想都融入在神庙的三角墙上。”所以,艺评人马克•哈德森(Mark Hudson)在《电讯报(The Telegraph)》写道:“鉴于罗丹对古希腊雕塑家近乎宗教般的崇拜,大英博物馆将巴黎罗丹博物馆借展的罗丹标志性雕塑作品与代表古典雕塑顶峰的古希腊雕塑摆放在一起,这并非单纯意义上的比较展。当观者走进展馆,就能切实地感受到罗丹的男性荷尔蒙在燃烧,他渴望呈现自己艺术的最高标准,到达古典艺术的顶峰,并将古典雕塑的核心元素融入到机器时代的新艺术中。”
1881年,四十岁的罗丹第一次来到伦敦。在参观大英博物馆时,当他看到帕特农神庙的雕塑就立即被这些精美绝伦的古希腊杰作吸引,并在之后来到大英博物馆观摩这些雕塑近十五次。经过两千年的自然风化,这些雕塑早已残损不堪,但是罗丹依然能从这些残损中发掘力量与美的表达,并从中收获创作灵感。他甚至大胆去掉自己创作的雕像的头部和四肢,使之看起来更像原始的、残损的古代遗物。借此方式,罗丹创造了一种全新的当代艺术流派——无头、无四肢的躯干雕塑,展览上的《阿里阿德涅(Ariadne,1905年)》就是一个典型代表,作品抹去了头部和臂部等,部分形体甚至处于未完成状态,肢体在未切割的石块中浮现,仿佛是刚从古代遗址中挖掘出来的古代雕像。罗丹发现了帕特农雕塑碎片中蕴藏着的巨大能量,他认为这些要素甚至超越完整形体所涵盖的形式与含义,于是选择了一种残肢断臂的艺术形式,这也影响了后来的众多艺术家的创作。
值得一提的是,展览作品《行走中的人(The Walking Man,1907年)》看起来是考古出土文物,但依旧充满着生机与活力,动态的躯干仿佛要走入21世纪。而罗丹本人就是一个行走中的人,在西方雕塑史中,他是一个从古典走到现代的大师,他既是古典雕塑的集大成者,又是现代雕塑的开创者,他让沉睡了数个世纪的雕塑重新焕发了艺术的活力与光彩。
艺术与真实
罗丹之所以崇拜帕特农神庙的雕塑,源于这些雕塑的造型栩栩如生,就像真实地活着一样。这个特点也成为他作品的重要特征之一。当罗丹的《青铜时代(The Age of Bronze,1877年)》第一次亮相时就引发巨大争议,由于造型过于逼真,这件雕塑竟被质疑是用真人来翻模制成。事实上,这件作品灵感来源多样,包括他的模特、米开朗基罗的雕塑《垂死的奴隶》以及一件帕特农神庙的雕塑。在《青铜时代》作品中,人物造型的姿势和手势参照了帕特农雕塑人物的形象,人物的左手握着矛,与古代雕塑《持矛者像(Doryphoros,公元前440年-公元前430年)》相似,不过,罗丹并没有完全地复制《持矛者像》,而是赋予雕塑个人情感。也就是说,他没有直接抄袭被视作创作灵感来源的古代希腊雕塑,而是完全自主地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构建,对他来说,灵感服务于创作思路。
当罗丹在1881年第一次到访大英博物馆时,古希腊建筑和雕像仍然是美术学院学生的重要学习对象,罗丹并没有如实地描摹这些杰作,而是赋予其主观的色彩。罗丹曾用水彩临摹了一批大英博物馆收藏的帕特农雕塑,在此次展览中便展出了多幅罗丹早期素描习作,艺术家用石墨概括了浮雕上的轮廓并用水彩晕染部分人物形象,使得画面非常丰富,而这种方式也被用在其往后创作的素描稿中。
瞬间与永恒
人类社会在过去一百多年里发生了巨大变革,在罗丹逝世一百年后的今天,我们也以全新的角度来看待罗丹的作品——包括他的标志性雕塑《吻》和《思想者》。这次展览展出了以大理石雕塑《吻》为原型翻制的石膏雕塑。《吻》取材于但丁的《神曲》里所描写的弗朗切斯卡与保罗这一对情侣的爱情悲剧,罗丹赋予这一题材以更加坦荡的形式,将两个不顾一切在幽会中热烈接吻的情侣形象表现出来,于是,观众在这件作品面前扮演着偷窥者的角色。另一件著名雕塑《思想者》常被认为是表现一个在沉思中的人。运动员般壮硕的身体暗示着古老的信条——强健的体魄拥有强健的灵魂:人物右肘放在左边的大腿上造成一种压力,加上前倾的身体,构成一种动态感。面对这件经典之作,我们不禁疑问,“《思想者》真的代表追求真理吗?”他的下巴放在手背上——这种姿势放在古希腊艺术中,象征着的是悲痛——或许我们可以说这个悲痛的男人正在思考人类悲剧的本质。
罗丹的作品拥有巨大的张力,这并非简单的临摹或者一时的灵感之光可以达到的,必定是经过长时间的思考与反复打磨后的汗水成果。例如作品《地狱之门(The Gates of Hell)》,在进行雕塑制作工序之前,他画了数千张素描并制作了一系列模型才最终把想法完善出来。另一方面,罗丹对艺术语言的挖掘与创造也让后人所赞叹。在罗丹雕塑《沉思(Thought,约1895年)》中,只凿出了一个头部,保留了头下面方形未经加工的粗糙石头。罗丹自己阐释:他想集中在“沉思”这一主题上,因而除了脸部神情之外,要抛弃一切无关的局部。他认为,在一些和主题无关的细部上加工雕琢,只会损害对主题的阐述。艺术灵感促使他雕凿到此部位便停刀,这就是罗丹在雕塑语言上的独特创造。
《众神的使者伊里斯(Iris, Messenger of the Gods, 1895年)》最初的设计是带有翅膀的彩虹女神形象,后来演变成无首独臂的躯体。在希腊神话中,彩虹女神连接了人间与天堂,也被称为永恒的隧道,罗丹这件雕塑充满象征性并带有神话色彩。罗丹选择的这个人物姿势自然让人联想到古斯塔夫•库尔贝(Gustave Courbet)的油画《世界的起源(The Origin of the World,1866年)》,作品让人不安,也让人着迷。这件轻盈而充满活力的作品表现了法式康康舞的姿势或体操的拉伸动作。这种姿势,加上没有头和一只手臂,使得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女性生殖器上。这正好象征着“永恒的隧道”,连接着人间与天堂。
罗丹是艺术史上少有的决心弥合过去与现在之间的差距的艺术家。他最关注的是身体在作品中的表现力,而他在菲狄亚斯的作品中发现了这种表现力。这次展览着眼于大英博物馆收藏的帕特农神庙雕塑对罗丹艺术创作的影响,从中可以窥探罗丹对古希腊雕塑的极大热情,并以此为出发点生发出现代艺术形式,展览兼具极高的学术意义与普通公众观看的欣赏价值。据悉,展览一直到7月29日结束。
(文字资料编译整合自英国大英博物馆、英国卫报、英国电讯报等)
译/陈佩华
图/章燕紫
编/朱 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