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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中信:再谈油画民族化问题

文:艾中信    图:艾中信    时间: 2014.1.21

十多年前,我在《油画风采谈》(《美术》一九六二年第二期)中讲过“艺术风格是作者和人民的生活、斗争紧密相联系的艺术实践中形成的。离开社会实践,任何有才能、有艺术修养有技术锻炼的艺术家也创造不出和时代的气息共呼吸、和人民群众的审美爱好相共鸣的艺术形式。油画——从外国移植过来的艺术品种,它的形式问题所牵涉的方面比其他的画种更多。要使我国油画风采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重要的是向生活学习、向民族艺术传统学习,但也不能忽视外国油画传统的研究和作为油画造型基础的技术锻炼。这一切披我国民族油画瓜熟蒂落的必须的条件。”

油画民族化,关键在于实践。我现在的想法,综合起来,有如下几点,主要是探讨油画的民族风格问题和怎样“化”的办法。

外来艺术一经传入中国,只要和我们的实践相结合,植根在我国的土壤之中,它自然会逐渐地民族化。在旧社会,外来艺术的民族化,基本上是自然演变的过程。历史上有不少例子可以引证,佛教艺术就是如此。作为一种艺术土具,把洋的拿来,经过一定时间的实践,它会变成中国的东西,琵琶、二胡、笛子都是例子。说自然演变,并不排除少数有心人有意识地加以改造,使它适合于我国人民的艺术口味和欣赏习惯。但是这个改造,需要比较长期的实践。

现在我们所处的时代不同,社会主义的文艺,它的发展是自觉的革命运动;一切事物本来都是运动着的,但是有意识地积极地促使油画民阵化,它的演变就会较快,成效较大。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大胆地进行探索和试验,认真地向民族、民间的艺术传统学习,十分重要。这个学习要力求广泛,包括整个民族文化的优秀传统,而且要深入广大人民的生活中去,了解群众的爱好,领会民族、民间艺术的气质,方可避免单是从形式上延用、套用若干现成的表现方法和固有的程式。

油画民族风,要在百花齐放中形成,它本身也是百花齐放的。像我们这样一个多民族的国家,油画民族化问题不能作狭隘的理解。我们有许多兄弟民族,他们都有自己的民族艺术传练各民族在学习油画的过程中,各有自己的民族化要求,不能一律用汉民族的眼光使民族化单一化。油画民族化的道路极其宽广,以汉民族来说,民族油画的风貌也应该是多种多祥的。百花齐放这个方针,放之四海而皆准,它也应贯彻到油画民族化的工作中。目前的关键,是要真正贯彻“放”的方针,要排除任何偏见,容纳各种意见,包括在民族化道路上愿意稳步前进的想法和作法。因为总的说来,一个画种的演变需要较长时间,决不能一蹴而就。况且百花齐放应有涵量容纳即使是比较“洋”的艺术。周恩来同志说过:“我们不反对把外来形式引进中国,可以有此一格,丰富我们的艺术形式,但主要部分应当是我国民族化、大众化的艺术,通过大众化才能为群众接受。”(《要做一个革命的文艺工作者》)对于艺术,每个人都会有所偏爱,但是要做好这个工作,必须排除偏见,才能彻底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

民族化同时有一个现代化的问题。随着作品内容的现代化,一切艺术形式都在发展、演化。油画民族化也是一种演化,不能把民族化理解为向民族的传统绘画看齐。我不反对在油画上采用中国画的某些造型技法和设色,运用得好,也可以使油画改变面貌,使群众看了感到亲切。五八年曾展出过不少这样的油画,有一些运用得好,但有些油画山水、油画花鸟几乎是模拟中国画的表面效果,到反而使不同的画种面目雷同,并不能使我们百花园更加多彩。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画种,各有自己的艺术语言,模仿是没有意义的。但当时曾有一种论调,说油画家的保守思想,只能由国画家来冲击它,否则油画的民族化没有希望。现在看来,这只能说是一种奇谈怪论。

陈毅同志曾经讲过诗的形式要现代化,他这样说,这样做,写了许多新体诗,一在这方面最勇于实践,大家很喜欢读。他还说过,我们现在穿的服装,究竟算什么形式,是中还是西?应该说是现代化的民族服装。他还说西服比较科学,热了敞开,冷了扣上,是个优点。固然实用美术与绘画有别,但也能说明艺术形式的发展变化。

外来艺术有个洋为中用的问题,民族艺术有一个古为今用的问题。把两个问题联系起来,洋也要为今用。不搞现代化,民族化容易倾向复古。有的同志为了探索油画民族风,就选择历史题题材更多的在少数民族题材上做文章,以便于体现民族绘画的风貌,这当然是无可非议的。但是民族化的根本要旨,是表现我们民族的气质和情致,要在民族形式的深处、发掘出那些感情因素,通过自己的俏化,使它产生演变、创造出现代化的民族油画语言。所以油画民族化既要创民族风格之新,又要创时代之新、_这里有双重的涵义。

民族化的关键是大众化。周恩来同志多次讲:“民族化就是大众化”,“民族化是和大众化划等号的。”“要使广大工农兵看得懂,听得懂,能产生共鸣,必须民族化、大众化。这就是我们对革命文艺工作者的要求。从这个意义一上讲,外来的东西不经过溶化不可能大众化。”

有各种各样的现代化,抽象派自命为最现代化,甚至鼓吹是超时代的。可是它的群众最少,而且多数其实是盲从,是赶时髦。产生抽象派有它的社会原因,这里不谈它,可是现在西方艺术界普遍流传一种理论,以为中国自元代以后的绘画,特别是在文人画上已经可以找到抽象艺术的因素。他们把艺术形式中的某一点、某个因素从形象中抽出来,把它无限扩大,奉为艺术的至上表现,其实是精神空虚的心理反映。这种玩弄形式的花样翻新,是和大众化背道而驰的;他们的口号是世界主义,也是和民族化格格不入的。

列宁告诉我们:“俄们关于艺术的意见是不重要的。在数以千百万计的人口中,艺术对几百个人甚或几千个人的贡献,也是不重要的。艺术是属于人民的。它必须在广大劳动群众的底层有其最深厚的根基。它必须为这些群众所了解和爱好。它必须在群众中间唤起艺术家,并使他们得到发展。”(蔡特金:《回忆列宁》)油画民族化的目的,是为了使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大众化无疑应当引起十分的重视。

油画民族化,还有一个革命化的问题。就艺术风格来说,革命化是要使人们看了在思想上得到滋养,性情得到淘冶,产生高尚的情操,精神振奋。艺术的功能,现在已经发展得很复杂很多样,各有它的感染力,它对人的精神气质起着极其微妙的作用,起着各方面的影响,不能简单地加以品评。但是至少有健康、不健康的区别。无论是西洋的或者民族的艺术,它是在旧社会产生、发展的,不可能不掺杂着糟粕,民间的艺术也有低级的东西。所以对于民族、民间的艺术,也要有所选择,凡是萎糜庸俗、陈旧、低级的东西,都应该排除,形式问题,也不例外。

周恩来同志在《要作一个革命的文艺工作者》和《在音乐舞蹈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把革命化、现代化大众化和民族化联索起来,作了深入浅出的分析,这些观点同样是油画民族化的指针。

民族化了的油画,它仍然是油画一而不是别的画种。所以认真学习外国的油画是完全必要的。我们应当首先采取拿来主义。油画传入中国虽然已有半个多世纪,但现在的大多数油画工作者是在国内学习的,看到的油画原作不多,全盘西化的可能性不大,相反却是见识不广,对历史上各家各派的油画,从知识到技术,了解得很不够,掌握得不扎实。从这个方面来看,在迈开油画民族化的步子的同时、还得认真学习西洋的油画,特别是油画的技术基础,一定要把它拿到手。

在在美术门类中,唯独油画纯粹是外来画种。现代木刻虽然是从学习外国开始的,但毕竟有它自己的民族传统;尤因它一开始就和中国的革命实践结合得很紧,它是在革命中成长壮大的。从发展的观点来看,它也有进一步大众化的问题,但比起油画来,不是那么突出。版画的原作容易看到,学习西洋的东西也比较方便。

要认真学习外国的油画,是油画工作者的共同呼声。每次举办外国油画展览,都吸引了许多群众,最近中央美术学院举办《院藏外国油画原作展览》,观众非常踊跃,这说明了油画很受群众的欢迎。每次这样的展览,好多人到展览会场临摹,又说明了好学的迫切心情。我们所能看到的外国油画,实在太少,能出国观光的,多数也只是走马着花,来不及认真研究。外国的油画、风格也是极其多样的,勃鲁盖尔的油画,无论题材、体裁和中国重彩画和年画很接近。可惜、风格、技巧,我们很少人看到过他的原作,也不知道他的作画技术,这就说不上借鉴和吸收再举尼德兰的让·斯丁,他画的孔雀也是最好的工笔画,而卡列尔·法勃立特所画的金燕鸟,那简直是油画的写意画;派特、珊列丹画的建筑则近乎界画。这些画家和他们的作品,至今还没有介绍给我国的人民大众,从事油画工作多年的也未必都见过,所以这个学习外国的任务也还要下些功夫。

对于外国的艺术,曾经有人主张先批判,后吸收;如果把先批判理解为在各种画派中有选择地学习,这是没有问题的,如果以为在学习之前就已经能识别精华和糟粕,这是难于做到的。对于一切艺术,应当去了解它。周恩来同志在一次埃及的造型艺术展览会上,针对有些不大容易理解的作品,告诉我们:“对各种画,我们都需要懂啊!”,因为只有懂了以后沐育盼辨它的优劣。记得日本的歌舞伎初次到我国演出时,有些同志看不懂,提早退场,还说怪话:什么日本梅兰芳,难听死了,难看死了。日本的这种戏剧原是在草坪广场演出的,表演和唱腔适宜于远看远听,在日本很受欢迎,但是我们不懂。周恩来同志针对这个情况特地召集大家讲了一次话,批评不尊重外国艺术的言行。他还说:我们这个京剧小生,那说白、唱腔也很怪嘛,象鸡叫似的就好听啦!无非是听惯了嘛!他告诫我们首先要尊重别人,然后要认真去研究,才能懂得艺术。对本民族的各种艺术风格,也应抱这种态度。

毛泽东同志说:“一切外国的东西,如向我们对于食物一样,必须经过唾液胃液肠液,把它分解为精华和糟粕两部分,然后排泄其糟粕,吸收其精华,才能对我们的身体有益,决不能生吞活剥地毫无批判地吸收。所谓‘全盘西化’的主张,乃是一种错误的观点。”我们应当全面理解这段话,生吞活剥是错误的,但也不能因噎废食,因为只有通过自己的口腔、胃肠的消化作用,才能排泄糟粕,吸叫精华。对于民族绘画,也有一个自己去消化的问题,害怕中毒,不敢接触,不可能深刻领会。即使是西方的现代派,抽象派,也没有什么可怕。“不入虎穴,庸得虎子”。在这个问题上,要有一点胆量,敢于冒一点险。我们到国外学习的机会不多,现在到外国的美术学校去又很难学到油画的优秀传统,只能采取到博物馆参观、临摹的办法,一方面要打开眼界,更重要的是把各家各派的有用的东西学到手。对于中国的传统绘画,光是能欣赏是不够的,还要动手去画,就是说,也要把它吃下去,用自己的胃肠去消化,中西两方面的东西放在一起去消化,油画民族化的步子就可能快一些。油画工作者要担负双重任务,这任务是重的,但这是必由之路。其实,现代的中国画家,凡是能够别具一格的,多数也是学过西画的,不少是学过油画的。有的人三教九流都涉猎,他在艺术上的办法就比较多。吸收营养,总是愈多愈好。“不挑食的孩子长得胖”,修养广的艺人造诣深,实践证明这是真理。

有人提出画种杂交。和动植物一样,杂交也是一种化,可能出现良种。虽然不一定是典型的民族绘画,但可能是民族形式的一种苗头,只要群众爱看,也是好花。出现国画似的油画,油画似的国画,只要有些新气象,能满足人民群众欣赏要求,绘画的变种应该受到欢迎。我们的百花园,要容纳各种奇花异卉,品种越多越好。我们千万不要悬起一个民族化的目标,却又自己划地为牢,人为地制造许多框框,说这也不是民族化,那也不象民族化,把思想禁锢起来,把手脚束缚起来。完全没有必要列出几条油画民族化的条例。譬如说,固有色问题,可以认为是民族绘画的特色,符合群众的欣赏习惯;下笔有形,毫无疑问是民族绘画的技法特点,在这里表现出高度的技巧、线描造型、色彩的装饰性,都可以认为是民族形式的特征,但决不要把它们定为“规范”。应该要有这样的风度,你画你的油画,他画他的油画,条条大路通向民族化,“化”得快一点固然好,“化”得慢一点也不要紧。通过一定时期的比较、鉴别,广大群众会由衷地“唤起”真正创造民族风格的油画家。这些民族风的油画形式多样,正如中国画的丰富多彩一样。

前面讲到对油画民族化的工作要有意识地积极地着手去做,但是不能产生急躁的情绪,因为工作总是一步一步前进的,要想一步登天不可能。艺术形式又有它的特点,一经形成,就有相对的独立性。我国民族绘画是土生土长的东西,它的发展演化也不那么容易,何况油画是外来品种。

一个画种由于它的材料、工具的性能所形成的造型特色和技法特征,它是难于一下子改变的。譬如油画的颜料很稠,它的技法特征是厚涂、敷盖。它有它的笔法趣味,完全不同于用水墨画在宣纸上的笔墨趣味。它虽然也可以用油稀释后薄薄地淡抹,也可以用线勾描,但终归不能和水质颜料画在能够渗墨的纸张上所产生的效果相同。看惯了中国画,初看油画,对于它的形式美是难于一下子感受的,当然更谈不上喜爱。所以油画民族化的过程是相当长期的,它要解决多方向的因素——从思想感情、审美趣味、笔法技巧以至于工具材料的改革,而关键是要和人民群众的审美感情息息相通。

我过去曾在一篇谈油画民族化的文章中引用毛泽东同志《反对党八股》中的一段话,说明这个“化”的不容易,被报纸编辑认为没有正确理解原意,不利于油画民族化,把它删去了。我现在再摘录如下:

“现在许多人在提倡民族化、科学化、大众化了,这很好。但是‘化’者,彻头彻尾彻里彻外之谓也;有人连‘少许’还没有实行,却在那里提倡‘化’呢!所以我劝这些同志先办‘少许’,再去办‘化’,不然,仍旧脱离不了教条主义和党八股,这叫做眼高手低,志大才疏,没有结果的。例如那些口讲大众化而实是小众化的人,就很要当心,如果有一天大众中间有一个什么人在路上碰到他,对他说:‘先生,请你化一下给我看’。就会将起军的。如果不但口头上提倡提倡而且自己真想实行夭众化的人,那就要实地跟老百姓去学,否则仍然‘化’不了的。有些天天喊大众化的人,连三句老百姓的话都讲不来,可见他就没有下过决心跟老百姓学,实在他的意思仍是小众化。”

毛泽东同志在《新民主主义论》中专门写了一节《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文化》,提倡这样的新文化;他在《反对党八股》中提醒我们不要眼高手低,志大才疏,先办“少许”,然后再“化”。他本来讲的很系统很全面,但是我们有些同志却只听一面,不听另一面,这种想急予一下子“化”起来的心情,是不切实际的。

要允许对油画民族化采取保留的态度,这不能说是保守。艺术上有些东西是难于不有所保留的。譬如芭蕾用足尖跳舞,有人看不惯,甚至认为不好看。这很遗憾。芭蕾的这种舞步,好就好在用足尖,靠它表达独特的感情,全身的舞姿都从足尖诱发出来的,所以是基本功,其中有许多道理。我们不懂的东西很多,只能加强研究,不能随意排斥。

油画的技法比较多样,如前所说,其中有些我们能看得惯。象荷尔拜因、委拉斯贵支、戈雅所画的肖像画,它不是平涂,而是平敷上去的,和我们的欣赏习惯没有多大的距离。近代的油画技法有较大的变化,最早还是从伦勃朗就开始运用一多层厚涂法,有的地方,疙疙瘩瘩的看上去好象糊的泥。这种画法当然可以改变,但也要允许它存在,因为它非但可以加强质量感的表现,而且为造型形象增加艺术性创造了新的途径。油画上有个术语“法克图拉”这个词可以理解为确实地把各种造型因素用绘画的方式形像化,这里也是有许多道理的,内行的人看了,深感其中奥妙,懂得它是形象化的手段,并不是任意乱涂上去的。它跟芭蕾的足尖舞有点相同,是一种独特的艺术语言,但不属于基本功。对于这样一类艺术上的问题,我们有必要去了解它,掌握它,然后才能变化运用。

我们的人民大众是善于体会各种艺术的,过去说油画是阴阳脸,说油画的灰色调是脏,现在一般都懂得油画要在一定距离上去欣赏,都感到油画的立体感强,说明群众的欣赏习惯也是在变化的。周恩来同志一再说:“民族化就是大众化”,大众已经能欣赏的形式,也就是民族化的形式。把民族形式固定起来是不恰当的。

不能认为我国现在的油画完全是洋的,内行的人看来,其实有些油画还是相当土的。上也不是不好,但油画的味道不多。从大众化的角度来看,有它的优点,群众看了容易接受,可能存在一些民族化的有用因素。但是从油画的发展前途着眼,不把油画的精华吸收过来,作为油画这个画种,总有先天不足之感。

在国外学习过的同志都有这样的感受:因为油画要对着实物实地写生,他们在国外写生,画的是外国景物,当然带有外国情调,但多少包含着中国人的着法的。他们回国以后,画的是中国景物,当然是中国情调,但难免带点洋味。他们有的人回国不久就感到所学的油画技术不适应中国的现实,于是更易画风,这在风景画上反映最明显。油画这个工具的性能,在不同地区进行写生,它的风貌随着自然环境、地理条件而产生不同的表现,北欧的油画和法国就不同,在热带画油画,和在北京画油画,由于感受不同,画风自然有异。你如果去德国北部观光一下,就会感到利伯蔓画的《补网》真实地反映了那里的渔村风光。这说明油画技巧在反映地区特性方面是非常敏感的,它的适应性是很强的。这种技术的敏感性和适应性,使得油画没有形成多少技术程式,所以比较有利于民族化。愈是精通油画技术,这种敏感性、适应性愈强,只要注意到民族化的问题,认真领会人民群众的审美要求,我国油画的面貌是可以改观的。不少前辈画家,学外国的东西较多、较透,他们在长期的艺米实践中,面对中国的现实,即使并没有意识到民族化的问题,也能不自觉地在作品中灌输民族艺术的情致,自然地流露着他们对生活的感情。前文我说油画民族化的自然演变,也就是基于这个原因。

建国三十年来,我国的油画,已经出现了不少新颖的面貌,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我们的时代精神,也可看出画家的个人风采,已经出规了民族化的端倪。我国的油画是有成绩的,不要妄自菲薄;在这个基础上主动积极地加强艺术实践,油画民族化的前景是光辉灿烂的。

十二、要加快油画民族化的步伐,在美术教学上也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而且要有组织上的有力措施,使它能够有条件放出来。美术教育的方针是一致的,教学的方法可以是多样的。造型的基本要求是一致的,但是造型的规律可以灵活运用,技法应当有所不同,工具也不要划一规定。特别是到了高年级,分工作室(画室)教学有很多好处,这种制度首先使教员能有一个条件贯彻他的主张,发挥他的特长,其次是可以带动一批学生。我设想,如果能有几个对油画民族化特别热心,志同道合的教师结合起来办一个工作室,由他们另立一套教学大纲,收几个学生,经过一番努力,几年之后,总会出现显著的变化,油画民族化的面貌一定能较快地显示出来。我们的问题是往往光说不做,没有组织措施。这样一个事业,单靠个人自己钻研,不能集思广益,成效当然不会显著。油画民族化关系到业务基础的培养锻炼以及各种课程的配备,要展开各种问题的研究,没有一个班子和一个教学大纲是不行的。回忆六十年代初,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试办工作室的那几年,一其中有一个工作室比较强调油画民族化的探讨和试验,其他两个工作室并不是不考虑这个问题,但步调并不强求一致。办工作室的目的,就是为了“放”不一致的东西,以利于有所比较、鉴别。经过半年的试办,总结了十点经验,证明工作室制符合艺术教育工作的规律,能够发挥各方面的积极性,_初步体现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局面。不料到头来经验却成了罪状,归根一条叫做资产阶级自由化,弄得大家谈虎色变。现在要办工作室比十几年前困难得多,因为有些条件不如从前,单就教员来说,有的己经过世,有的已经高龄,有的业务荒疏,有的不敢想象能独树一帜。个人独自探索钻研尚可,办工作室要有个纲领,谈何容易!决不是同志们对油画事业不热心,正相反,不少教师是很心焦的。我国的油画如果没有鲜明的民族特色,我国的广大群众不满意,外国观众也是不满意的。作为一个油画工作者,大家都愿意使油画这朵艺术之花放出中国的光彩和芳香。问题是要有具体的措施和有一定的条件。要有行动,而不光是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