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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人、造物者:邬建安艺术中对于人之存在的反思

时间: 2018.12.17

邬建安,作为艺术家,从文本经验和民间田野考察入手确立自己的艺术方法论,在民间、传统文化和当代艺术创作之间打通一条转化通道,他像一个故事讲述者,讲述着艺术、文化、人类的本质故事。就像中央美术学院院长范迪安评价的:“邬建安在思维上超越界限,他思考了许多关于人类从哪里来、又向何处去的形而上的、抽象的却十分本质的问题,通过超越具体的故事形态和手法,来追寻那些漂浮在形之上的道”。2016年,邬建安个展“征兆”讲述了人类文化中充满神秘的、想象性的线性逻辑叙事,一些奇异现象出现了,预示着即将发生的巨大事件。通过“征兆”,人类在现象和本质之间构建起一种“明确的”认知,但世间万物,更多的是“无妄”,征兆的明确性荡然无存。2018年12月9日,中央美术学院和嘉德艺术中心共同主办的展览“无妄”通过邬建安新近创作的7个系列100余件/组作品,呈现艺术家在艺术思辨和视觉创造方面的独特路径,也呈现他对于人类文明历史的观照以及人在历史中的存在反思。

“无妄”是六十四卦之一,是指你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妄”其实很是一种欲念和理想,“无妄”是人无法认知的东西,就像位于文明矩阵中的人类不知道往前将面对什么,可能是无妄之灾,也可能是无妄之福。展览的英文标题为“Of the Infinite Mind”,“infinite”指无法被明确定义的、超越时间和空间、突破边界限制的类似“无形”的存在。从远古到今天,人类以何姿态前行,又将个体/群体和万物处于何种关系,这是文明、艺术的路径呈现。邬建安的展览就是从此逻辑出发,与两年前的个展“征兆”形成对照,“征兆”所征兆的可能正是“无妄”,犹如硬币的两面,一个不经意泄露天机,一个无来由不期而至。

展览由三个主题篇章构成:“无妄,不期然而然的迷宫”“观无妄,造物者的意象”“无妄至诚,人造征兆的乍现”。三个篇章既独立成为叙事结构,有着各自的边框,带给观众截然不同的视觉经验;三个板块又呈线性结构,前后组成关于文明和历史进程的剧本,切割的牛皮、奇异的“动物”标本、韵律的水墨笔绘,构成这个剧本的形象表征,而背后诠释的则是艺术家观念中对于人自身的思考。光线、色彩以及人与动物的关系则构成理解“无妄”展览以及邬建安艺术理念的关键切入口。整个展览路径有着光线从暗到明、色彩从素到炫的变化,而人与动物的关系则是反思人自身的重要参数。

“无妄,不期然而然的迷宫”是展览的第一部分,观众步入期间,仿佛进入一个混沌状态的空间,昏暗的灯光,上百张深色牛皮垂直悬挂,编织成没有规律可循的迷宫,而且某一转折处还隐藏着一只造型怪异的“动物”,似乎来到远古文明的一个仪式场所。众多牛皮组成的《刀的影子—素色的面孔》是空间中最主要的作品,最初由人在皮张上随意切割、刻画、戳刺,切口在牛皮干燥的过程中拉伸、放大,以此记录着人意识中或现或隐的暴力和破坏欲,也暗示着人类生产和创作中的一种非稳定性。牛皮迷宫中隐藏的“动物”构成“奇珍系列”,它们是金色的“象首”、五色“鹿”、金色“虎”、戴金面具的“红毛猩猩”,以及头尾互换的“猪”。这些“动物”有着图腾的文化特性,邬建安在接受采访中解释,在人刚从动物变成人的时候,对诸多动物都是仰慕的,相比某些动物,人不够强壮、敏捷、迅猛,遂将之作为崇拜的对象,显现出神圣和神秘,此时的动物相比人类是高高在上的,是超越人的存在。

展览第二部分“观无妄,造物者的意象”打破了往常的展览观看经验,在一个挑空区域悬空铺设墨色镜面,宣纸和黑色绒布围成玄秘的幽暗空间,各种“动物”悬浮墨色镜池上方,像是一个充满戏剧性的神话剧场,而观众俯瞰着这一切。依艺术家的阐释,这一作品《人造物》延续的也是人与动物的话题,在第一部分中,动物全身闪烁着玄幻色彩,处于一种超然于世的神圣位置,随着人类文明的进程,动物从神圣位置被拉了下来,成为可被人类拟态、仿造的对象,因为该部分的“动物”皆非自然所造,而是以标本材料做成的拟态雕塑。当人类开始对自然之动物进行仿造时,就意味着挑战“造物主”的欲望开始萌醒,在以往的文化经验中,这一角色一般由宗教或者神话角色担当。

穿过《人造物》进入展览第三个篇章“无妄至诚,人造征兆的乍现”,进入一个流光溢彩的世界。这部分最主要的作品是“面具系列”,与第一篇章的使用了几乎一样的材质和创作方法,只是在最初叙事中,牛皮是潜意识的破坏,而此时牛皮的切口则是刻意的图像经营。不同的是颜色的处理方式,《刀的影子—素色的面孔》极可能得保持牛皮原有的、素的颜色,而《面具系列》则极大可能地运用亮丽的颜色,并通过反光塑膜将色彩效果扩大。这一逻辑也贯穿在作品《五百笔》中,这件作品中的每一笔都是不同人画的,这种拼贴方式讲述人类个体性与群体性的矛盾关系。这一作品在第一篇章呈现的是黑白灰三色,而在第三篇章也变成色彩的交织。人与动物关系仍是展览叙事的线索,展厅中央有一只似象非象的怪异“动物”,邬建安在这件《兽笔》中以标本材料互做画笔和画布,以颜料做粘合剂将各种“动物”粘接在大象身体上,这只由各种“动物”拼贴而成的“动物”就成为神话故事中能预兆未来的“征兆”神兽。颜料是人类历史的产物,在远古时期颜色是匮乏的,很多地方都没有见过某一种颜色,而现在能以数据化的方式得到各种精确的颜色。展览中的怪兽是一种征兆,也就意味征兆成为认为的创造,原本存在神话、传说中的征兆形象已经成为物质世界的现实。这是征兆的确定,还是无妄的虚无,其实是未知的。

从“征兆”到“无妄”,这是神话文本的艺术注脚,这也是邬建安一直以来的兴趣所在,甚至他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什么有如此大的热情,在他看来,神话并不是遥远的过去,而是我们对未来的某种隐喻,我们以为这是过去的发生,它却在前面等着我们。神话在本质上是人类关于自己的一套阐释系统,是对人之自身以及与世间万物关系的一种描述方式,而这次展览聚焦点落在了人与动物的关系模式之上。邬建安在接受采访时说到,人与动物的关系,相比其他事物要来的更加真切,人实际上也是一种动物,人是从动物群中站起来的一种动物,但人一旦站起来了就不再想当动物,而想当神。以“征兆”为叙事对象,人从动物而来,到膜拜动物奉为神圣,到仿造动物挑战造物,再到将神话传说之征兆变成现实创造,人完成了从动物到人再到造物者的转变,这这一过程只是“无妄”。正如《战国策•楚策四》云:世有无妄之祸,又有无妄之福。人成为主宰了吗?未必,只是某种意料之外、不期然而然的状态。

“无妄”展览呈现的是艺术家邬建安穿行神话、历史、神话、文明之间的创意性成果,也呈现传统文化与当代艺术之间的通道模式。更深一层的含义是,艺术家以此讲述一个文明的故事,包含对人作为存在物的反思,光线和颜料的不同处理方式提示的是时间线索,而动物的视角则将文明的伪饰撕裂,通过动物将人类试图用文明藏起来的东西揭露出来,无妄的事实难以隐藏,它就在那里,当看到展厅“动物”时,你会热泪盈眶。展览也提示着一种人类宿命的担忧,各种技术显示我们又到了一个类混沌状态,我们能通过“兽笔”将征兆变为现实,也就意味着我们已经身处未来之中,只知变化在前,却祸福无知。

文/张文志
图/邬建安工作室

展览信息

"无妄"  邬建安作品
学术主持:范迪安
艺术家:邬建安
策展人:郑妍
展览时间:
2018年12月9日—2019年1月5日
展览地点:
嘉德艺术中心二层展厅(北京东城区王府井大街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