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26号下午2点,当代学术开放讲堂第八讲“自然的复兴与帝国的隐喻:透纳及现代英国自然观的转变”在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准时开讲。主讲人为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渠敬东。
透纳是19世纪英国最为著名的风景画家之一,艺术史家罗斯金说道:“19世纪的透纳是绘画界伟大的统治者!”作为一名水彩风景画家,透纳对英国乃至18至19世纪的西方文明都有着巨大的影响。透纳一生与英国自然宗教的改变,自然史的关联,英国的兴与衰,以及我们熟悉的海洋自由学说,以及博物学、浪漫主义、象征主义都有关联。渠敬东通过对透纳作品的解析及英国整体的历史宗教,深入理解透纳一生的起起伏伏以及英帝国自身的发展和衰败命运。
渠敬东首先从丹尼尔•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谈起。19世纪西方文明出现危机,随着中产阶级的兴起,人民出现不安稳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了以鲁宾逊为代表的新阶层,他第一次出走的时候对贫民阶层的上层产生极大的不安感,他将激情不可遏制的投向了大海。这种状态与西班牙、英国密切相关,这是鲁宾逊“对伟大无视的野心欲望”;鲁滨逊的第二和第三次出走,他认为水手是世界的敢死队,他们是蔑视死亡、面对死亡的人,渠敬东认为,这实际上是一种内心无限死亡感和无限的生存感希望,探索征服海洋是英国帝国形成之初每个人身上天然的形象,而这个理想是支撑英帝国形成的重要基础;第四次出走的时候,鲁滨逊贩卖了奴隶,海外的殖民地成为他人性的落脚点。而荒岛中的两重自然状态喻示着战争与和平;鲁滨逊独自面对自然,而地震带来的死亡和宗教,这种由天而降的危险来自自然对人的无限惩罚。上帝创造了陆地和海洋、天空和世界,他内心发现了寻找灵魂的解药。
此后渠敬东为在场观众展示透纳的风景作品,他谈到,“画面中远处的天际,云天和水没有任何的景物,透纳的画中历来带有一种透明的空气感,空气的流动和光不断折射、反射的效应,与远处的自然涣然一体,这是大自然真实的写照。”
渠敬东认为,透纳的画是英国的百科全书,因为他系统的研究了犁田,所有现实的英国风俗,所有生活的侧面在其作品中都有所体现,他是一个极其功用和努力的画家。英国的风俗习惯作为自然的风俗并不只停留在现实里,而是在整个现实里,透纳的画从英国的自然风景画过度到历史风景画的题材,历史浪漫主义由此出现。透纳最有名的作品《暴风雪》是历史风景画和自然风景画之间重要的作品,整个的画面的翻卷、水汽、暴风、暴雨……人的世界显得极为渺小。渠敬东进一步说道,这幅画可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自然效果刻画的状态,一个是人的状态。人虽然渺小但显得平和,水汽的另一部分是翻卷着思想的惩罚和自然的呼啸。
透纳对基督教的描述是在其对光的处理中体现的。渠敬东比较了透纳在不同时期对光的处理手法,“早期加入了阴影的成分,使光不断的折射和反射产生非常微妙的变化,在画中不断加入阴影的成分,使光不断的推展。”而到了后来,“具像的东西消失了,变成上帝的光的世界——历史是上帝创造的,是光的上帝创造的,不是人格的上帝创造的。”这时候的太阳就是所有创世的来源,太阳用来切分画面,太阳构造了水波产生的光线,这是对历史和宗教本身的解释。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改变了对宗教的理解,我们用自然去理解宗教内在的神力,那么宗教和科学就没有差别。
谈到了“帝国”的概念,渠敬东表示英国特有的海洋观继承了荷兰的海洋传统,只有海洋构成的才是真正的自然,而不是政治概念里的边界区域等。通过现代民族国家的范畴,将国家之间的海洋区域变成缔造新的世界秩序的基础。政治自由是属于海洋领域,就想透纳不想表现的主题一样。海洋世界属于发现的范畴,而不是支配的范畴。海洋在不同民族和国家只有一个公共的、开放的自由空间,“帝国”就是这样来理解的。当海洋作为所有政治自由的基础的时候,帝国的科学的基础就变成博物学、海洋学、自然分类学和进化论。也就是说,英帝国的不断扩展,是对自然和自由理解的不断扩展。
在讲座最后部分,渠敬东以透纳的名作《金枝》为例进行分析。当灿烂的英帝国开始走下坡路,人性的自然原理遇到空前的挑战,由此西方向现代主义的方向来发展,透纳这里已经开始起步了。英国著名的人类学家弗雷泽在他的著作《金枝》第一章第一页就写道,“谁不知道透纳那幅题为《金枝》的画呢?”弗雷泽重新解读了埃涅阿斯,一切追从荣耀的权力都是需要轮回的:“一定需要死亡才能保持文明性的持久。”永生和死亡不是对立而是完全紧密联系的环节,在这个意义上,弗雷泽从返巫术的研究发现,西方文明的旧约和世界上各民族各种各样的起源神话里都有一致的结构——象征王权的国王必死。弗雷泽说,“科学和巫术是最近。”因为巫术和科学都奠定了因果关联,但巫术奠定的是接触的因果关联。对《金枝》这幅画或者说这神话故事延续到了英帝国的死亡带来给英帝国轮回的意象。渠敬东总结到,“《金枝》既是帝国兴起的隐喻,亦是帝国衰亡的征兆。”
文/林佳斌
图/全晶
编/张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