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FAM双年展自创立以来就一直对当代艺术现状和双年展机制提出自己的学术思辨和回应，从“超有机”到“无形的手”都体现出中央美院美术馆作为大学美术馆应具有的思想实验室功能。第三届CAFAM双年展自公布主题“空间协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以来，就在艺术圈掀起一轮又一轮的讨论热潮，没想到中央美院要以这样的形式办一届双年展，没想到展览也可以这么办。同时也意味着CAFAM双年展在展览机制的追问上又跨越了一步，就如中央美院副院长苏新平对双年展的评价：中央美院美术馆活跃在当代艺术中，容纳着艺术之中的可能与不可能，这次的双年展从构思到实施，是一次反思双年展体制、探讨展览民主化的大胆实验。

2016年11月9日，第三届CAFAM双年展“空间协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如期在中央美院美术馆开幕，估计很多人心中的一个不确定终于得以确定，坊间有人担心这个“会玩”的双年展会在开幕时有没想到的情境，不过展览场地除美院美术馆外，还延伸至望京医院、798、花家地实验小学、来福士购物中心，这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不过这也正诠释着艺术发生中的空间协商。

网络、民主化的协商双年展

双年展的主题是“空间协商”，此处空间不仅仅是展出作品的展厅空间，虽然从最终展览的呈现来看，很多作品是有与场地空间进行协商的，但更重要的空间是一种社会空间、思想空间、虚拟空间、心理空间之间的碰撞，这就像展览现场以脚手架搭建起来的钢铁生长丛林，是一个可以无限延伸的空间概念。虚拟网络作为一种空间已经不是我们所处空间维度的一种补充，而是其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展厅钢铁架生长出的二维码就包含展览每件作品的详细信息及作品的协商诞生记。

虚拟网络不虚拟，它已经影响到我们知识的生长与传播，也影响到艺术的创作与展示。双年展展示的作品也少有架上作品，基本为装置、影像、表演、行为等，这些作品更容易在一个当代的、网络化的知识空间得以生成，这是年轻化的一种文化潮流趋势。从展览的组织策划来看，绝大部分的艺术方案征集都是通过微信、微博、网站等线上平台征集而来，整个展览的工作模式很大一部分都是在网络空间完成的。展览主题的副标题“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也是一个网络化的语境词汇，转换成另一个更流行的网络俚语就是“万万没想到”，当然这一个描述是针对此次双年展，但绝不仅仅于此。

“协商”是本次双年展的基本工作模式，摈弃了传统的策展人模式，策展人化身为协商员与其他身份的协商员就艺术家提交的艺术方案进行平等协商交流，力求一种方案落地的最佳模式。这一民主化的工作模式打破传统策展人单方向挑选艺术家的模式，弱化了某种固定的评判标准，体现一种开放与自由。每个参与协商的方案最终都以视频的方式在展厅播放，包括最终未能入选参展的方案，整个展览组织的幕后也构成展览的一部分。

广义的来说，本届双年展是一个没有策展人的展览，也是一个反思当下策展制度的展览。策展人是当下艺术界最重要的参与者之一，诚然，展览是需要策划的，一个好的展览阐释也足以引激发思想碰撞。但在中国的艺术环境下，受体制、资本等要素的影响，策展人身份鱼龙混杂，也直接导致展览面貌异象万千，也有策展人的意志从上到下贯穿到底，曾有观点报道“没有人是策展人，也没有人不是策展人”。虽然本届双年展以“协商”代替“策展”不一定是完美的展览生成机制，但至少是对现存状态的一种反思和出路探寻。

“空间协商”之间的空间对抗

本届CAFAM双年展从美术馆延伸至望京医院、798、花家地实验小学、来福士购物中心，应该是本次展览的一次拓展，也包含有与展览场地方的空间协商，双年展总顾问、中央美院美术馆馆长王璜生阐释为“艺术家所探讨的关于生命、儿童成长、消费社会等问题亦进入到了相应的公共空间”。购物中心举办艺术展览并非新尝试，K11、芳草地都有相关的案例，对于在医院和小学的艺术展览，公众不免好奇，展览在这些空间如何落地实现？什么样的艺术作品适合在此空间展示？

打破艺术与日常、生活、公众之间的关系是后现代艺术以来的重要命题，当代艺术的重要变革也是从一场艺术与空间的关系变形开始的，杜尚将一个小便池移置展厅遂成作品，这也可视为艺术中的空间协商，展厅原本就是一个“艺术世界”的发生场，这是一个艺术的社会空间和心理空间。然而这种逻辑却是不能简单倒置的，试问作为艺术品的杜尚的小便池重新回到卫生间空间，我们又该如何看这种“空间协商”？它还是艺术吗？

购物中心的心理空间与艺术的心理空间是比较容易契合的，艺术展览对于商场公众来说只是消费休闲在艺术文化层面的发散。医院、小学的社会空间则具有更为强烈、特殊的指代性，承载着生老病死和基本教育，因此展览在这些空间协商方面就产生新的话题，空间协商之间是否产生新的空间对抗？艺术展览营造的空间秩序是否与原本空间的情绪造成冲突？比如，本届CAFAM双年展将与生命、身体、医学相关主题的艺术方案在望京医院挂号大厅协商展出，来往医院的人群无疑是这些作品的最大受众，这其中既有迎接新生命的家长，也有挂号看病的患者，不同的身份有着千差万别的情绪，因此在作品选择和呈现方式上就显得格外敏感和谨慎，毕竟人们面对生老病死时，艺术作品的力量是微弱的。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仅仅是一场双年展吗？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用这一网络俚语描绘一届学术双年展，虽然轻松诙谐，但也较为精准得把握住当下艺术创作的脉搏。CAFAM双年展关注的是当下最年轻的艺术创作状态，当代艺术经85美术发展至今不断与国际当代艺术磨合接轨，经过三十年发展已经与中国本土文化因子高度融合。假如说85初期中国艺术对国际当代是一种主动的文化姿态，那奥运会的举办彻底拆除了国际对中国文化认知的樊篱，后奥运时代的中国当代艺术如何发展，这是当下艺术界面临的一个新语境。现在CAFAM双年展的呈现或许正是探索未知和挑战的前奏，或许一种“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艺术正在形成。

突破挑战和实验，充满意想不到，这是艺术与生俱来的一种本源能量。西学东渐时，人体创作进中国，礼教卫士惊呼“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艺术”；当代艺术萌发时，也只是一种地下生存状态，肯定也没想到今天能彻底被学院和体制接收。一切终究会发生，一切也终究会过去，惊叹和认可“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或许也是我们最应有的一种声音和态度。

文/张文志
图/杨延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