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4日16点，“尹秀珍个展：以终为始（Back to the end）”于798艺术区佩斯北京画廊开幕，展览同时作为第八届“北京之声”年度项目予以呈现。艺术家尹秀珍对社会现实的关注一直围绕着细微而具体的个体境遇展开，以其感性而敏锐的创作直觉捕捉了当代社会高速发展的主流氛围背后的迷失与不安，并以一系列运用日常材料创作的雕塑装置将个体感受乃至个体意志予以视觉化呈现。作为尹秀珍时隔四年回归北京的又一次全新亮相，此次个展试图对艺术家近年创作背后的精神线索进行梳理。

当一切只剩下未来，我们将重新开始

“以终为始（Back to the end）”区别于任何依照逻辑性发展的历史观，它呈现了一个循环往复概念——时间以飞速逝去和即将到来交错重叠，尹秀珍将这些诗意、含混、交融的丰富层次以她的方式呈现出来，在某种层面上可被视为与“不进则退”的主流价值观保持距离的固执立场；同时，尹秀珍的这些近年新作中日渐强烈的破坏性能量来源——通过将材料以极具冲突性的方式推至一个决绝的“结局”，她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寻找作品生命力的本源。

展览的现场弥漫着荒凉而不安的末世氛围，入口处的雕塑作品“消息没送到”便首先以一种强烈的不安磁场力吸引着观者，乍一看是石材雕塑，具体外形不可而知，绕作品观看才突然惊觉竟是一个倒地的“天使”，翅膀之上插满了长短不一的不锈钢管——而尹秀珍在与艺讯网记者的谈话中提到，“这个天使是用泡沫做的”——又为这件“消息没送到”增添了戏剧化的遐想空间，泡沫的软性和视觉上的硬度、古典形象的天使轮廓与现代钢管的“冰刀”成为承载无法融合的矛盾载体。

中厅中一件巨大的装置雕塑《种植》更是将这种无助、对立的不安无限放大，水泥地里长肆意地长满了杂草，体量之庞大足以震撼视觉。尹秀珍在我们的采访中表示这是她在展厅内直接创作的，驻完模型框架后自一条边开始堆砌水泥“土地”，并推着前进，慢慢地种植已无生命的“杂草”，由于水泥的速干特性，作品由她在一天内完成。荒草的柔软和坚硬的水泥投射出生命的脆弱与固执，是否有一瞬间会低语自问：当一切只剩下未来，我们还能有杂草般的毅力在充满绝望的土地中再次拔地而起吗？答案在每个观者的心里。

不安、混沌、自我毁灭的温存重生

叙事片段般的场景将观者一路引导向展厅最深处，一个六米高的人形装置就独自蜷缩在那里，庞大的展厅空间明亮而透彻。作品内部中空的结构是尹秀珍近年来最具辨识度的系列作品手法，她自2008年《内省腔》以来在世界各地创作了数个可供观众步入其中的大型互动装置，其标志性的旧衣服材料如皮肤般包裹在金属骨架之上，带给观众置身生命体内部的错觉，而作品惊人的体量和外形又为柔软而亲密的私人衣物增加了某种微妙的陌生感。这件名为《木马》的新作有着令人不安的样貌：在飞机座椅上，“乘客”俯身抱膝，呈标准的防冲击姿势。如果说那些有着迷人色彩的同系列作品仍试图为这个时代动荡的个体提供精神上的慰籍，那么这件以黑白灰为主调的巨型装置则将任何寻求安抚的企图驳回，彻底成为现代人孤独、压抑与泛化焦虑的具象化身。

若将“以终为始”视为线索，则更容易理解尹秀珍近年作品中有意显露的粗粝质感。在艺术家几乎同等强烈的创造与破坏欲望之间，某种不同寻常的力量正在破壳而出。在此次展出的陶瓷装置中，多种反常规材料在高温窑炉中以顽强的生命力强行干预了瓷的样貌，以自我毁灭的方式对这种历史上被视为完美的器物进行破坏和重建。在《21克》中，取自旧衣物的袖口布片在窑炉中全部燃烧殆尽，却将自身纹理完整而清晰地留存在了瓷土的表面；而《融器－时间》中，金属钟表则以更具破坏力的方式融浸，留下伤疤似的漆黑印痕……代表了私人记忆的旧衣服与象征时间的钟表在这里的指向性不言自明，但与此同时，它们的一切破坏性尝试也均被瓷土以极大的包容全盘接纳了。这种相互对立又彼此融合的微妙组合在尹秀珍的作品中并不陌生，她对于冲突性材料的偏爱贯穿了过去二十余年的创作生涯。

循环往复，以终为始

摄影作品《酥油》是此次唯一一组摄影作品，坚硬而稳固的混凝土被一块鲜艳明亮的酥油逐步渗透、交融，以安静而缓慢的方式瓦解，并被相机凝固住了某一充满隐秘力量感的变化时刻，尹秀珍向笔者解说，这些摄影的灵感积累于她在德国时的生活和实践。正是通过不断处理这种随时变化着的角力关系，尹秀珍发展出了一套丰富而充满生命力的美学手段。中厅内的黑暗空间有两件作品，一件是《小宇宙》，另一件是首次向公众展出的纪录式影像装置《蚊子》（2010年），画面中微小而数量众多的昆虫如迷失般在苍白的区域中盘旋，看似无序而盲目的飞行列阵中似乎达成了某种神秘的“共识”，始终保持着恰当的相对秩序。对尹秀珍而言，集体与个体绝非简单的二元对立，而她对于个体的关照恰恰是通过不断地将个体以新的方式放回到集体之中，来予以展现和强调。在一切被符号化、景观化的当代社会中，尹秀珍的作品是为那些被漠视许久的具体的个体生命建造的纪念碑。

尹秀珍擅长从日常生活中汲取灵感、寻找材料，将破烂、废旧的衣料、荒草、闹钟、尺子、尾气管道等物品进行打散、重组、再造。她身上散发出的魔力是特别而珍贵的，这种力量渗透到每件作品，以细腻、坚韧的品质和无限、饱满的生机对我们生活的世界、发生的事情、遭遇的情感体验作出回应，艺术家的作品就是她的生活，也是她的本身。如展览前言所评，“尹秀珍用艺术家的感性洞悉了生命的秘密，并且肯定了它。”以终为始，终于过往，始于未来。

文/张译之
图/张译之&佩斯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