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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FA展评丨陈文令:庞然大物的欲望与幻想

时间: 202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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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延意味着创新,

意味着新形式的创造,

意味着不断精心构成崭新的东西。

——亨利·柏格森

法国哲学家亨利·柏格森(Henri Bergson)在其著作《创造进化论》中,提出“绵延”的概念。“绵延”是伯格森在探讨其时间理论而产生的概念,伯格森把时间分为两种,一种是钟表度量的“空间时间”;一种是通过直觉体验到的时间,他将此称之为“心理时间”,也称之为“绵延”。传统的时间观念认为,时间是同质的长链。而“绵延”是不同质的,不可分割的,并在过去历史记忆的存在中不断积累而走向未来。

陈文令在民生美术馆举办的个展名为“绵延的寓言”,策展人吕澎使用亨利·柏格森“美在绵延”概念作为其策展的理念,似乎想告知观者,陈文令的个展是关乎其创作历程与当下思考的结果。展览展示了陈文令2006年以来的创作,也是迄今为止陈文令艺术生涯中最大规模的展览。北京民生美术馆近年的展览一直聚焦“艺术家个案研究系列”,陈文令本次的个展,虽然展示出近十余年来的创作面貌,但仍给我们一股巨大的信息去探究其艺术的“绵延”之路。

(一)“红色记忆”中的小红人

2002年1月初在厦门市珍珠湾海滩上人声鼎沸,每天有大量的观众观看陈文令的“红色记忆”雕塑展。各种形态的小红人摆放在沙滩上,这些小红人让陈文令获得了成功。带有强烈视觉冲击力的小红人,如同被鲜红色颜料泼洒的人,重复的数量、带有张力的造型,给人以强烈的新奇感。这些小红人都以组合的方式展示,观者可以在其中进行自由的穿梭。可以说“小红人”是陈文令艺术创作的风格的起点,也是其之后作品生命的“元”点。

小红人系列创作的由来,源自陈文令在海滩与歹徒恶斗之后的经历所创作,或许在这场恶斗中鲜红血液与歹徒嘴脸让其印象深刻。早期创作的小红人面部造型带有一股苦笑的丑陋。小红人面部造型,逐渐从夸张的喜悦到平和的安静。小红人面孔的变化也展示出艺术家内心的转变,也是陈文令个人内心在作品上的投现。

当人们走进2020年陈文令“绵延的寓言”个展时,小红人的身影依旧存在,但却不是最初排山倒海般的阵势,而是优雅与灵动,成为作品中的点睛之笔与创作之“元”。展厅中《别开异境》、《随处可坐禅》、《仰望星空》这几件作品中,可以一眼就辨别出小红人的存在,但小红人并不是作品的唯一元素,但是以主角的方式存在。《别开异境》中的小红人倒立在一棵银色大树的树干下,手持望远镜观望远方。树木的枝干上还有小猪、小猴子动物的存在,但夺目的小红人却依旧让人难忘。《随处可禅》创作于2017年,作品中的小红人如同修行的小佛徒,从容而物外,这似乎是作者内心的写照,在经历过十余年的艺术创作历程中,陈文令将自己心性完全交还给作品。

(二)“欲望世界”中的动物与人

对于陈文令而言“小红人”是关于内向性思考的路径。而后来的《幸福生活》和《英勇奋斗》等系列作品,则是开启他对所处外在世界的观察与反思,这系列作品创作于2008年左右,当时的中国在获得巨大的经济财富的同时,也创造出巨大的消费市场,其中也滋生出享乐主义。陈文令用超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将各种动物的形象拟人化,透露出幽默的批判现实主义色彩。“在动物的选取上,他将人类的丑陋转化为动物的丑态。他的雕塑作品总是把动物和人置于一种关系之中,这种关系通过狂乱的人和肥硕的动物之间的暧昧或紧张关系得以实现,他借此把这种狂欢、运动、力量和欲望的表象推向了极致,既表达了一种世俗的快乐,一种世俗的幽默,一种世俗的好玩,又再现了消费社会中人的物欲膨胀和人的欲望的无止境状态,进而讽刺了欲望与金钱、肉体和权力相关的游戏系统。”[1]

在欲望世界中陈文令把世间最真诚的想法表达出来,他将社会的景观转化为图像的景观,把显而易见但不好说破的现象轻松诙谐的展示出来。被欲望放大的人类社会,使得文化趣味在不断丧失,人类如同动物般,越来越走向原始的欲望需求,从而破坏着文明社会应有的美好品格。在《幸福生活》与《英勇奋斗》系列作品中,“他紧紧抓住肥硕丰满的人和狂野、运动的动物的瞬间,肥硕狂野的猪、凶猛的狗和性感漂亮的美人鱼与控制它们的人组成了作品的张力。然而,问题的关键点并不只在于这种关系,而更重要的在于他把这些动物处理成人的欲望的恋物对象,并向我们直接发出了这样的反问,什么是欲望?欲望从何而来?”[2]陈文令就如一位社会公正的执法者一样,在主持着社会公正的意识。他的作品就如同黑色幽默般对当下社会的一种无情的批判,但这种批判也使得作品的美感获得升华,这种升华更多转移到作品内在精神与艺术美的层面。

此次展览中的雕塑作品《超常规》、《抱鲨鱼的小孩》、《在远方》虽然也是由动物形象组合的雕塑,但却不同于《幸福生活》与《英勇奋斗》系列作品般的尖锐,反而流露出人类不安的情绪。《抱鲨鱼的小孩》中绿色身躯的孩子抱着一只即将融化的鲨鱼,小孩的面容空虚而无望,望着远方却充满着迷茫。《在远方》作品中如巨人般的小孩,骑着一只飞猪,却期待飞向远方,当观者穿行其脚下时,是否也想随他飞向远方。这组作品创作于2017、2018年,虽然延续了以往的创作元素,比如小人的原型是“小红人”,动物的原型也来源于之前的系列作品形象。但后期的创作所给予观者的情绪却更为内敛,这也是当陈文令从内在观察到外在观察后,重回内在的感悟与表达。这些作品也透漏出陈文令对生命意义的追问。

(三)万物世界中的“共同体幻想”

策展人吕澎将陈文令创作历程中的现阶段描述为 “共同体幻想”。“共同体幻想”就是艺术家从个人意识走向集体意识,从集体意识走向人类意识后的最终归宿。这是艺术家生命体验的“绵延”,这种“绵延”意味着创新,意味着新形式的创造,意味着不断精心构成崭新的东西。[3]在展览最新展示的装置作品中,也印证着这样的说法。

随着艺术家的人生阅历的增长,其对所关注的事物的内核与外沿都有不同程度的加深与拓展。这种关注与观察是“艺术家的思考已经从个体生命上升到了对具有普遍性意义的人类共同体命运的关心。在万物以及共同体系列创作中,艺术家将永恒的生命和各类文明的交织作为了自己主要表现的对象”[4]陈文令的最新作品中,凸显着这种“共同体”的美好幻想。

装置作品《人文山水系列》将具象山水中的物质形态裂变与放大,从而引发对物质形态普遍功能与本质意义的探讨。当作品以巨大的体量呈现出来时,其局部则显露出物质的形体美感。当远观之时,作品如同回归到最为微小的粒子状态。对物质普遍存在形式的探讨将雕塑的功能与意义放大,雕塑是人类通过外力改变物质外在形式的过程结果,但雕塑的物质本质却始终不会改变,当下的雕塑只停留在形的塑造,却未触及质的改变。或许这也是陈文令雕塑作品带来的新思考。

《平庸之恶》是一件自带情节的作品,人仰马翻的现场,巨大的体量,戏剧性十足。但其标题却暗含深意。“平庸之恶”英文为The Banality of Evil,作为哲学术语,是指在意识形态机器下无思想、无责任的犯罪。  一种对自己思想的消除,对下达命令的无条件服从,对个人价值判断权利放弃的恶。[5]这件作品的立意深刻,带有极度的人类心灵的反思。让观者不得不回望与反思,在历史中毫无个人价值判断的人类行为所造就的恶果。

《感官之战》作品将人类面部的感觉器官提取塑造为型,用最为锐丽鲜艳的色彩,把观者置于糖果般的乐园之中,巨大的作品间伴有舞者进行表演的互动。互动性也是陈文令作品的特点之一,尤其是巨大体量的作品放置在公共空间之时,会产生强烈的互动感的魅力,当观者面对人造的庞然大物时,总是会因好奇而吸引。在展厅中还呈现出大量陈文令的手稿,彩绘的手稿充满大胆的想象与诙谐的讽刺。手稿如同一本漫画大全,既有对世间百态的批判与讽刺,也有他大胆创作与天马行空的构想,这些也透露出陈文令是带有强烈文人情怀的艺术家。

陈文令在所编写的“绵延”寓言中,为观者带来一场虚幻而带有戏剧性的表演。这些表演在真实的世界中或许天天上演,我们却无意识的选择忽视。但陈文令的作品如同社会现象的注释,让人们再次进入校对、理解与反思之中。

文丨林路 

(图片资料由主办方提供)

参考文献:

[1] [2]黄笃.从《幸福生活》和《英勇奋斗》到《中国风景》——解读陈文令雕塑语言的转换[J].美与时代,2008(04):16-17.

[3] (法)柏格森著.创造进化论[M].2013

[4]展览前言

[5]何谓平庸之恶.中国社会科学网 [引用日期2016-0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