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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教育与科学

文:郑勤砚    图:郑勤砚    时间: 2011.11.27

科学与艺术常被比喻为人类文明的两朵并蒂莲,它们在不同的领地,都是人类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工具,为了促进人类文明和社会进步发挥着各自的优势并相互促进、相互依赖、相互渗透。随着社会的发展,科技与艺术结合产生了诸多新的语言及表现形式,现代脑科学的发展也证实艺术教育对人的发展的重要作用。不仅如此,未来科技在艺术教育上的运用不断拓展艺术新的空间,为艺术教育的明天带来新的愿景。

一、科学与艺术

有人认为,科学与艺术进行碰撞,往往可以创造出奇迹。美籍华人、物理学家李政道对此有着精辟的见解:“艺术,是用创新的手法去唤起每个人的意识或潜意识中深藏的已经存在的情感。情感越珍贵,唤起越强烈,反响越普遍,艺术就越优秀。科学,是对自然界现象进行新的准确的观察和抽象,这种抽象的总结就是自然定律,定律的阐述越简单,应用越广泛,科学就越深刻。所以,艺术和科学的共同基础是人类的创造力,它们追求的目标都是真理的普遍性。它们事实上是一枚硬币的两面。”[①]李政道所说的这枚“硬币”,就代表了文化。科学和艺术是不可分割的。它们的关系源自智慧和情感的二元性,源于人类活动最高尚的部分。艺术的美的鉴赏和科学观念的理解,都需要智慧,都追求深刻性、普遍性,以及永恒和富有意义。科学家和艺术家的创造力都不仅限于运用逻辑思维或形象思维,他们都有着良好的直觉思维能力,并会在直觉思维过程中涌现“灵感”,并把灵感作为科学创造和艺术创作的钥匙。

许多科学理论都是“超级的美物”,因为科学家常常把自己的每项科学发明都看成是一件艺术品。正如有人曾赞美爱因斯坦发明的广义相对论是一件伟大的艺术品,是一座伟大的雕塑,从各个距离欣赏,都能显示出美的状貌来。诺贝尔奖金获得者、英国著名物理学家狄拉克曾说:如果有两种理论——一种理论是更美些,而另一种理论更符合实验——之间进行选择的话,那么他宁愿选择前者。他认为,科学家往往把美看成是一种信仰。他们也正是凭着这种信仰进行科学发明和科学创造。[②]

爱因斯坦指出:“音乐和物理学领域中的研究工作在起源上是不同的,可是被共同的目标联系着,这就是对表达未知的东西的企求。……这个世界可以由音乐的音符组成,也可以由数学的公式组成。”[③]这就是说,科学和艺术都要以各自的不同方式,从不同的侧面来反映大千世界中无数现象背后的两种秩序:精确的、严格的秩序和混沌的、奔放的秩序,它们共同支配着世界的运动。因此,科学与艺术是人类智慧的两翼,是同一文化母体孕育出的一对“孪生兄妹”。它们有差异,就像天上的云与地上的冰,然而却拥有共同的根基;它们都生长在社会生活的土壤中,都从哲学的枝叶上吸收养分,摄取阳光,它们之间荣枯相依,兴衰与共。从整个社会系统的结构上看,科学与艺术都以不同的方式直接或间接地作用或影响着社会生产。无论科学是作为观念、形态的知识,还是介入物质技术手段之中,都会对艺术的发展产生影响。而艺术除了在观念意识形态上同科学相互渗透之外,还通过许多微观的机制同科学息息相通。科学与艺术有着很多的一致性,科学既求真,同时也求美。真,即事物运动、变化、发展中表现出来的创造性思维。

因此,社会越是进步,科学技术越发展,人类对艺术的追求就越自觉、越强烈。科学与艺术不仅关系如此密切,而且科学往往成为艺术发展的动因,不仅促使艺术形态的多元化,而且为很多艺术家提供灵感来源。历史上,许多伟大的艺术家同时也是伟大的科学家,科学家同时也是大艺术家。例如,莱昂纳多·达·芬奇(1452—1519)不仅是一位画家与雕塑家,还是一位出色的里拉琴演奏家,他擅长自弹自唱,即兴创作旋律与歌词,并曾设计制作过一个精美的马头形里拉竖琴。他又是一位语言学者,谙熟拉丁文和希腊文,并对哲学有所研究。作为一名科学家,他在数学、几何学、光学、声学、植物学、地质学、气象学等方面均有所探索。同代人曾称赞达·芬奇是“能与阿基米德匹敌的人中最出名的一个”,后人却惋惜道:“如果他当初发表他的著作的话,科学本来一定会一下跳到一百年以后的局面的。”[④]他在天文学方面的研究成果,启发了同代人哥白尼和后代的科学界。像达·芬奇这样的全才的出现则得益于与他科学艺术教育并重的教育背景。达·芬奇少年时代师从佛洛伦萨著名的数学家、物理学家、博物学家和天文学家保罗·托斯堪涅里学习,后来,他又成为著名的雕塑家、画家、音乐家和学者委罗基奥的入室弟子,向他学习绘画、雕刻及机械制作。委罗基奥进一步激发了达·芬奇对数学、天文学等自然科学的探索,并指导他应用几何学、解剖学和透视学等科学理论来处理造型艺术。终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达·芬奇成为“文艺复兴时代最完美的代表”。

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人才辈出,是和西欧中世纪早期的“七艺”(文法、修辞学、辩证法、算术、几何学、天文和音乐)教育分不开的。但从15、16世纪起,“七艺”各学科开始逐渐分化,而使学校的教育学科越来越单一化。在我国,西周时期学校教育的基本内容为“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一直延续到春秋时期。可见我国古代的教育学科是提倡德、智、体、艺全面发展的,但自汉代以后也走向了各学科分化的局面。中外教育学科分化的历史,表明人类已丧失了能继续培育出达·芬奇式全才的土壤,这是历史的必然。科学与艺术就像人的左半脑和右半脑,逻辑思维和形象思维的综合运用能获得无穷的创造力,任何一项成果的取得,都离不开众多相关学科的支持。

对于艺术教育在教育中的重要性,爱因斯坦曾指出:“用专业知识教育人是不够的,通过专业教育,也可以成为一种有用的机器,但是不能成为一个和谐发展的人,要使学生对价值有所理解并且产生热烈的感情,那是最根本的。他必须对美和道德上的善有鲜明的辨别力。否则,他——连同他的专业知识——就更像一只受过很好训练的狗,而不像一个和谐发展的人。”[⑤]要想成为一个全面和谐发展的人,当然需要丰富的知识,并能够熟练地掌握自己所从事的某项专业技能、技巧,但这还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对美有所追求。在科学思维中,永远存在着诗歌的因素,真正的科学和真正的艺术要求同样的过程。一般来说,艺术能力的增强有利于科学能力的提高。所以,加强艺术教育对于开发人的创造性思维、提高综合素质和创新能力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⑥] 

二、科学与艺术结合的革命

文艺复兴初期油画颜料的发明,丰富了西方艺术的表现手法,同时在表现技术和色彩明暗的掌控上又进一步。铅管颜料的发明使得印象派画家从传统的画室走向户外,得以捕捉大自然的斑斓美景。版画技术的发明迈出了文化革命的一个大步,其可复制性,使得作品的流通、展览更为活跃,艺术的收藏与欣赏更为普及。1839年左右“照相机”的发明曾使传统写实绘画受到严重打击,因而表现主义、形式主义、观念主义的绘画风格继之兴起。1895年,“电影”的发明不仅冲击传统戏剧而且使得这种新的形式进入艺术家视野,成为艺术家创造新艺术的手段之一。“有线电视”及“卫星电视”继之“电视”发明而起,其资讯的飞速普及和平民化,使得艺术未来的发展也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而今天,“电脑”的发明、软硬体的快速更新与民众的大量使用,又促成另一波的文化革命,势必对艺术世界产生又一冲击波。

二十世纪以来,艺术史上涌现出很多艺术家开始关注将科技运用在艺术创作中,从而产生新的艺术形式。Robert Edmond Jones 是美国剧场艺术的先驱。在二十世纪初,他就致力于作为一名剧场艺术工作者,在戏剧中运用当代的工具以表达一种永恒的观点。Robert Edmond Jones希望实现一个将科技与人文结合的愿景,以期透过科学家与艺术家的合作将人类内在与外在融合为一。正如他在《新剧场》(New Theatre)一书中提到:对我们来说,具有深刻意义的,不是人类的外在生活,也不是人类的内在生活,而是这两者之间的互动。[⑦]正是在Robert Edmond Jones这些艺术家的不断努力下,许多新艺术在过去的一百年中应运而生,如:混合媒体、互动艺术、多媒体等等。这些艺术在演变的过程中愈来愈依赖科技,也愈强调科技与艺术创作理念之间的互动关系。

由于网路与资讯科技的进步,使得现代科技媒体的发展已超越了单纯的人工智慧技术的开发,科技媒体本身慢慢为艺术表现提供了过去所没有的互动式机械性的功能,而形成“媒体科技艺术”。媒体科技艺术创作不再强调最后的成果,而是所使用的方法。传统的“艺术即是一个物件”的观念已被否定;相对的,美感经验从对一件艺术品欣赏所累积的永恒经验,也逐渐转为观众与艺术品之间互动接触所产生的瞬间经验。随着这种新的艺术创作形式的诞生,观众的参与在艺术家与参与者之间所形成的互动合作关系成为艺术作品重要的特征。这种合作关系被赋予新的意涵,例如:愉悦、奇想、领悟、可怖甚至恶心都可能是欣赏艺术品之后产生的美感经验。

科技与艺术互动所迸发出的火花,是不可预期的。可以想象,媒体与通讯在二十一世纪将是主宰人类行为模式的主要操纵者之一。因此,目前世界上几个先进国家纷纷投入与推广媒体科技与艺术的相关整合与研究工作。在美国三大电脑资讯闻名于世的大学:麻省理工学院Media Lab、卡内基美隆大学Studio实验室、加州伯克利大学的“ Media Arts Center”,早在多年前便已主动的由科技的研究方向走向科技与艺术的整合,而美国美术院校排名第一的“芝加哥艺术学院科技艺术研究所”,也早在多年前开始从传统艺术创作的形式走向科技艺术的创作形式,并成立了“科技艺术研究所”。另外,德国、日本、法国、澳洲、加拿大等国的一些著名大学也在积极推动艺术与科技的整合。

在这个逐步迈向未来的社会,即时影像、声音以及虚拟实境传播将使得人类真正体验到科技与艺术的合作经验,艺术家和科学家作为社会上最具创造力的成员,科技间的良好户动、科学与艺术间的真正合作已经开始。

传统上,建筑和工业设计作为横跨在科学和艺术之间的桥梁,让科学家与艺术家有合作的机会。上世纪六十年代,在纽约曼哈顿有一个“艺术与技术实验”(Experiments in Art and Technology,简称E.A.T.)的机构,他们提供艺术家与工程师合作的机会,并且说服工业界为艺术家敞开他们的大门,支持艺术家将他们的梦想转变成为艺术与技术结合的呈现,并且积极协助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以及布鲁克林博物馆展出艺术家与工程师合作创作出的作品。

我们可以从光学艺术家Richard Anuskiewicz和光学科学家Gerald Oster的作品里感受到艺术和科学之间的障蔽被跨过时的震撼力。Richard Anuskiewicz是一位使用科学色彩数据作为他的美学基础的艺术家。他开发出一项技术,将一系列极细的平行且同心的饱和色彩原色呈现在帆布上,以此证明色彩的光学特性。比如,他使用红色和蓝色或多种并列饱和的色彩原色,创作类似的作品。当观赏者看到作品中的颜色会觉得兴奋,其原因是作品中原来的颜色会在观赏者的视网膜上形成新的颜色,以至于造成观赏者新的视觉心理上的冲击。

另一位艺术家Gerald Oster是美国康奈尔大学理论化学领域的博士,他的学术背景是数学和物理学。当他在纽约市立大学担任生物物理学教授,指导光学实验课程。一次他在实验中加装了波纹片(moire plate),竟然看到十分叹为观止的光的图像,他认为这些光学图像能为艺术文学和评论提供某种基本观念。六十年代中期,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在一次光学艺术展中曾将他的小型波纹图形(morie-patterned)扩大,又在某些作品里加上两种丝网面塑胶片。当观众从这些作品面前走过时,波纹图形的相互作用制造出惊人的视觉效果。Gerald Oster曾有一段自述:“科学的基础是直觉,就是要有艺术的感觉。在科学里,任何灵感也会一闪而过,这跟创作伟大的艺术作品是一样的。任何一个理念都要把它实现,如果只是说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这个理念终究会枯竭的。这种认知,无论在科学或是艺术上都是一样的。”[⑧]

电脑科学技术的不断进展,艺术家和科学家感受到在他们之间一座新的沟通桥梁已经诞生。电脑艺术家使用电脑绘图与编辑软件,他们将电脑屏幕当作创作媒材,不仅能创作出平面的艺术,甚至能创造具有互动性的虚拟实境艺术。还有许多互动式艺术都是透过网际网路(internet)在全球资讯网(World Wide Web)上创作。由于全球资讯网具备同时传送文字、影像、动画、图形、声音的能力,所以逐渐成为传播行销艺术家观念及创作的舞台。

三、现代脑科学与艺术教育

现代脑科学检测技术研究证实,文字刺激与图形刺激,激活的脑区域不尽相同:文字刺激较多地激活左半球,图形刺激较多地激活右半球。James Jaccino博士提出,尽管每一个半球确实有着某些清晰的特性,每一个脑半球“仍然要求另一半球协助其整体功能”。[⑨]因此,综合运用多种类型的教育刺激,注意调动儿童多个感觉通道的参与,并引导儿童进行多种类型的学习,有利于儿童不同脑区域的协调活动,有利于儿童全脑功能的开发。对自然景观以及绘画、摄影、雕塑等视觉艺术的欣赏,可以打通人的视觉门户,使人具备艺术家的“慧眼”。而“看”是人脑对外部形象的感知,是脑内多个区域协同活动的结果。一般而言,顶叶加工空间图形,颞叶加工姓名和记忆,枕叶加工颜色、运动、对比、形式和其他关键的视觉因素。额叶既加工注意信息,也控制个体注视艺术作品的时间长短。简言之,视觉艺术创作和看的行为是大脑整体的经验。人的视觉系统共有35个以上的加工区域,在所有的这些神经加工完成之后,才能真正看到一件艺术品。[⑩] 可见,视觉艺术并非是右脑的功能,当人们从事视觉艺术活动时,两侧脑都参与了工作,都得到了锻炼和开发。

在很多时候,大脑左右两个半球可以根据工作的需要,进行自我调节,轮流占据支配位置。教育活动的目的就是帮助受教育者更好地进行自我调节,让左右脑都积极活动起来。在农作物栽培中,我们可以“间作套种”,即对农作物合理的轮作、间作、套作和混种,以便最大限度地利用空气、阳光和土地肥力,从而达到稳定高产的目的。人的大脑就像一片农田,要获得思维的最好收成,就需要充分发挥左右两个半球的功能。[11]

爱因斯坦谈到,他在思考物理学问题感到累的时候,常常拿起心爱的小提琴演奏莫扎特的奏鸣曲,这难道不是大脑的间作套种吗?达尔文也曾在自传中写道:“欣赏大自然景色的能力在我心头觉醒了,它比别的审美欣赏能力在我身上维持得久些。”他偏爱听教堂里的歌声,“每当在这个时候,我常会体验到一种强烈的快感,以至于背上时常会感到麻酥酥的。”[12]哥白尼不但是一个天文学家,而且还是一个有相当水准的风景画家;奥地利著名学者杰出的理论物理学家、波动方程的发现者薛定谔在艺术方面也取得了突出成绩,他十分热爱于戏剧评论,并发表过一些诗作,1957年曾获得奥地利艺术与科学勋章;居里夫人十分爱好诗歌和文学,并喜欢欣赏舞蹈和绘画。我国著名文豪鲁迅也是科学与艺术的两方面人物的重要代表,他早年从事医学,在文学创造思维中,他总是以秩序与章法和深刻的哲学性、社会性来指导文章的布局和写作,将医学上的严谨和分寸感运用于浪漫主义文学创作,使他的作品充满耐人寻思的可读感。著名的学者、数学家苏步青还是一位很有造诣的诗人;著名科学家钱学森不仅爱好文艺,他还从事美学与思维科学的研究,并发表过一些有影响的文章。可见,当科学家们从事与艺术有关的活动时,往往会激发他们更大的创造力,在大脑“间作套种”的模式下,可以拓展人更多维的思考空间,取得意想不到的收获。

因为,大脑右半球对外界形象刺激作出的反应与左半球分析相结合,非常有利于人的脑功能协同发挥。脑科学研究表明,长时间使大脑某一个半球处于兴奋状态,并不是一件好事,这样做会使大脑产生一种保护性抑制(大脑全面“罢工”)。因此,当学生接受科学教育疲惫的时候,让他们去读诗、画画、演奏器乐或欣赏大自然的美,不仅有利于左右脑的协同发展,而且也有利于提高学生的学习效率。

四、艺术教育与科学教育的融合

艺术与科学都是一把双刃剑,不加控制的情感宣泄使某些艺术失去理性,产生了情感化偏向,甚至成为“疯狂”的代名词(如某些行为艺术),而高科技则导致人和社会生存的异化(如环境污染、物种灭绝、生态破坏、人口爆炸、核战威胁、精神危机……)。科学强调客观理性,重实验、重推理,主要靠理智,以抽象思维为主;而艺术强调主观感受,重想象、重美感,主要靠激情,以形象思维为主。科学揭示宇宙的奥秘,而艺术揭示情感的奥秘;科学解决人类的物质问题,而艺术解决人类的精神问题。因此,唯有艺术教育与科学教育并重,方能成为完人教育的基石。

早在1912年,著名教育家蔡元培在《对于教育方针之意见》文中将“美育”列为国民教育的五项宗旨之一。后来他提出了“行人道主义之教育,必有资于科学及美术”的主张,认为“科学美术,同为新教育之纲领”。1919年,蔡元培提出“文化进步的国民,既然实施科学教育,尤要普及美术教育。”[13]1967年,为提倡科学技术与艺术教育相结合,美国哈佛大学教育研究生院纳尔逊·古德曼教授创立了《零点项目》理论与研究机构,研究人类潜能的本质及其开发。最早参与《零点项目》的少数几个成员之一——美国心理学博士霍华德·加德纳于1983年出版了专著《智能的结构》,提出多元智能理论,即语言智能、逻辑-数学智能、音乐智能、身体运动智能、空间智能、人际智能和自我认识智能(1999年作者又补充了博物学家智能等内容)。《零点项目》和多元智能的理论,开始了美国在课程体系、教育评估和教学方法改革方面的实验。主要是多元智能教育在学龄前儿童、小学和初中教育中的应用,在高中则采取《艺术推进》,如《视觉艺术推进》、《音乐推进》等项目,倡导艺术思维与科学思维同等重要的认知方式,倡导科学与艺术对话,从而克服了过去只注重逻辑思维与科学教育的片面性,并建立以艺术教育为中心的校园生活。当然,哈佛大学在世界高等教育界具有重要影响的一个原因,是因为1945年它在《自由社会中的通识教育》报告中所提倡并实行至今的高等学校的通识教育,成为当今为发达国家大学普遍接受的大学教育的理念。 通识教育出现于19世纪初的美国,是指尽可能综合的、古典的文学艺术和科学的教育。哈佛大学第26任校长尼尔·陆登庭在1998年一次演讲中,说出了哈佛同时重视科学教育和艺术教育的哲学理念,发人深省:“对于优秀的教育来说,还有更加重要的、不能用美元衡量的任务。最好的教育不但帮助人们在事业上获得成功,还应使学生更善于思考并具有更强的好奇心、洞察力和创造精神,成为人格和心理更加健全和完美的人。这种教育既有助于科学家鉴赏艺术,又有助于艺术家认识科学。它还帮助我们发现没有这种教育可能无法掌握的不同学科之间的联系;有助于我们无论作为个人还是社区的一名成员来说,度过更加有趣和更有价值的人生。”[14]

当然,科学教育、艺术教育和道德教育是完全不同的教育。德国大哲学家康德写了三大批判,对这三者的关系作了非常深刻的概括。《纯粹理性批判》是科学和认识论,揭示了科学的本质是求真;《实践理性批判》是道德、宗教和社会历史,揭示了道德和社会历史的本质是求善。康德发现这两个世界是完全不能沟通和对话的。在这两者的冲突中,人怎么决定、选择自己的行为呢?正是在这样的矛盾、困惑中,他写了《判断力批判》,深刻地揭示了人还有一种独特的需求——在情感世界中对美的追求。康德的第三个批判是在真、善、美统一的哲学视野中揭示了人的审美判断力之奥秘,成为美学和美育之经典。他揭示出,凡是具有深厚文化教养、具有丰富审美判断力的人,在道德与功利的两难抉择中往往能够牺牲功利而选择道德的行为,而缺乏文化教养和审美判断力的人则相反——他们追逐无穷无尽的物质欲望和眼前利益!康德由此阐发了其美学和美育观,把美作为沟通真与善的桥梁,从人性和教育的广阔视野论证了美育的价值与功能,成为人类思想史上一座永恒的丰碑。

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已经认识到:虽然科学和艺术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领域,科学需要抽象思维和严谨的逻辑,艺术中充满浪漫和诗意,而它们之间的融合,不仅有助于事业的创新,给事业带来成就,还会推动不同行业群体更进一步地融入社会,使人类文化向更高的层次发展。可以预见:在全世界范围内终将逐步完善科学—艺术与多元智能教育学科的新体系,为全面发掘人类的潜能,为未来时代培养出达·芬奇式的全才提供一种新的可能。

五、科技在艺术教育上的运用

3G时代的来临,对传统教育及训练方式产生了相当大的冲击。由于网际网路的发展,使得资讯检索和获得已经超越了国界,3G时代的教学形式,包括网路教学和远距教学等越来越被学校教育所采用。针对艺术教育,在图书馆本身的数位化、艺术教育线上学习资料库的建立以及校内的网路教学,校外的远距教学等方面带来了新的挑战及契机。

如今国内外大专院校的图书馆都已从“传统式图书馆”演变成“数位图书馆”,找资料的方式渐渐改变成利用网际网路,再加上各种辅助媒材,可以为使用者提供丰富的资讯。欧美各国的大博物馆纷纷将博物馆的藏品数位化,发行光盘,甚至以虚拟博物馆的电子形态将馆藏透过网路展现在观众面前。旧金山美术馆的“影像库”是世界首创的美术馆公开型图像资料库,其首页有这样一段话:“在大部分美术馆中,只能见到百分之五的藏品,然而如今在影像库中却可以看到百分之五十的藏品。未来将以百分之百的公开为目标继续努力。”[15]在日本国内,引领网际网路公开图像资料库之举的是国立博物馆。例如东京国立博物馆的网站“资讯检索服务”一项,除了可以检索馆藏中约500件精品外,还可以检索该馆保存的有关藏品文化图像资料约26000张。以任意关键字、作者名或时代等项目进行检索,只要没有相关版权的问题,相关的图像资料都一并公开。[16]许多美术馆将其收藏品利用图像资料库的方法予以记录、储存,并以此资料库为基础,完成虚拟展示等诸多应用,再籍由网际网路的网站予以公开,可以让世界上所有网路使用者都能以虚拟体验的方式造访此美术馆,这种所谓“电子美术馆”或“电子博物馆”的概念,已经开始具体成型。

根据台湾教育部所揭示的美术课程内涵,并参考国外优良艺术教育网站和国内外艺术教育课程规划,一个能为二十一世纪艺术教育服务的线上艺术课程及教材应有下列三个目的:为课程相关领域提供适当的知识与国内外作品的内容;为学校师生和社会从业人员以及对该课程有兴趣的一般民众,提供即时互动的艺术教育与推广网路学习环境;鼓励学术界以网页为媒介,将他们的学术研究成果大众化。[17]至于教材内容,教师可以用简单的多媒体方式,有系统地提供该课程方面的艺术资讯,并配合教材内容设计适当的创作练习。如果能够籍由政府的整合机制,将不同学校的教学课程联合并加以比较,那么各校的学生都可以在同一个公开区域相互切磋。

网际网路促进各种资讯的交流,也促使传统教育及训练方式的改变。网路教学的应用方式最常见的模式包括“同步网路教学”(synchronous course delivery)与“非同步网路教学”(asynchronous course delivery)。同步网络教学强调得失一种即时的资讯传输,所有的参与学习人员必须在同一时间透过传输系统产生户动。如:虚拟教室中的线上即时讨论、视讯会议等。非同步网路教学则将学习内容长时间放置在教学网站上,使用者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网路教学在美国已经是一套行之有效的新型教育方式,不但应用于各阶段的教育发展,甚至透过网路修取学位。

除此之外,教育资源的分配不均是在我国现存教育体制下存在的一个严重问题。一方面造成城乡教育的差距,另一方面还有崇尚名校而导致学子深受升学压力之苦的现象。远距教学的模式可以有效改善这两个问题,不仅可以促成远距离间的教学资源共享与学习合作关系,各实施学校之间还可以透过研讨的方式互相交流,分享心得,进而形成彼此之间的共同体系。因此若有一些重要的研讨会或著名专家学者的讲座或课程,可籍由网路作实况转播,同时也能与远端连线的教师内学生做互动、即时的教学。根据这个理想发展下去,或许有一天学生就可以在所谓的“虚拟教室”、“虚拟大学”、“隔空教育”的环境下上课了。虚拟实境新科技对互动艺术也带来前所未有的可能性,因为观赏者可以任意选择自己想要的观赏角度,颠覆了传统艺术创作者为观赏者预设的观赏立场,因此,艺术家与观赏者之间也产生了新的互动关系。

由于虚拟实境新科技的发展,艺术教育的形态及价值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新的挑战,无形中也会驱使人类远离自然。因此,我们非常有必要从哲学的高度来预见科技与艺术教育的未来。

六、科技与艺术教育的未来

现代物理学几乎对于人类社会的所有各方面都有深刻影响,它已成为自然科学的基础。而自然科学与技术科学的结合使地球上人类的生活条件发生了根本的变化。现代物理学的影响远远超过了技术领域,他扩展到了思想与文化的领域,从而导致人们对宇宙及与它有关的观念进行重大修正。

很多时候,现代物理学的概念与东方宗教哲学所表现出的思想具有惊人的平行之处,一些伟大的物理学家在接触到东方文化时已经注意到这种平行性。奥本海默曾说:“在原子物理学的发现中所表现出来的……关于人类认识的一般概念,……就其本质而言并非我们根本不熟悉、前所未闻或者完全是新的。即使在我们自己的文化中它们也有一定的历史,而在佛教和印度教的思想中更居有中心的地位。我们所要作的发现只是古代智慧的一个例证、一种促进和精细化。”[18]

20世纪物理学的基础——量子理论与相对论——迫使我们观察世界的方式与印度教、佛教或道教信徒观察世界的方式极为相似,最近的努力是要把这两种理论结合起来去描述亚原子世界的现象:组成所有物质的亚原子粒子的相互作用性质。如果说物理学今天把我们引向一种世界观,它引导我们去观察世界的方法与所有古代及传统的神秘主义都很相似。有趣的是,西方科学沿着螺旋式轨道进化。它从早期的希腊的神秘主义哲学出发,通过理性思想的显著发展而上升和展开,不断地离开它那神秘主义的起源,并发展了一种与东方尖锐对立的世界观。而在最近的阶段里,西方科学又最终克服了这种观念而返回到早期希腊与东方哲学上来。这并非仅仅依靠直觉,还依靠高度精确复杂的实验,依靠严格、一致的数学表达方式。[19]和机械的西方观念相反,东方的世界观是“有机”的、生态的,主要的特点都是强调宇宙的统一。他们所追求的最高目标是认识到所有事物相互联系的统一,是使自己与终极的实在归于统一。“悟”不仅是一种智慧的艺术,而且是包括整个人内部的经验。

当然,我们怎么能在一门用深奥的现代数学语言表达的精密科学与主要以沉思为基础并且坚持这种顿悟不可言传的东方艺术教育思维之间进行什么比较呢?来自牛津或伯克利大学的物理学家所说的“知识”与来自吴哥窟或京都的佛教徒所说的“知识”是不是一码事?一方面是实验数据、方程式和理论,另一方面则是宗教经文、古代神话或哲学论文,我们要从中选择什么呢?也许,在进行这些比照的时候,我们已经清晰地认识到西方的分析性与东方的感悟性是人类发展史上对峙的两座高峰,科学可以阐释的,东方艺术哲学已然阐释了,科学阐释不了的,还将赖于东方的智慧。

希腊的苏格拉底说过著名的话:“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懂?”,而中国的老子则说过:“知不知,上”。[20]中国的哲学家总是强调直觉与理性的互补性质,并用阴和阳来表示,这是中国思想的基础。科技助艺术一臂之力,艺术教育则让未来科学插上想象的翅膀。

正如艺术教育的本质:培养能够运用艺术的语言表达丰富美好的情感和进行跨文化交流的健康个性,并由此使整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和谐。简而言之,艺术教育之根本目的是要创造美。现代社会中,人类需求发展最复杂、最丰富的层次莫过于情感。情感是人类文明的凝聚、内化与升华,又是衡量个体与社会文明水准的重要尺度。培养个体情感的手段和途径正是美育或广义的艺术教育。情感教育以其所特有的魅力,成为科学教育之入口和开发科技创造力的重要教育途径,成为道德教育之艺术化形态和孕育美好道德行为的必由之路。

从爱因斯坦等伟大科学家丰富的艺术修养中,人们认识到美育对创造性思维的深刻影响;从文明个体道德自律的崇高境界中,人们体验到美育对个体品德行为和社会道德风尚的巨大陶冶作用。现代美育不仅广泛渗透在智育、德育之中,成为沟通真与善的情感桥梁,而且有自己独立的生存空间与时代使命。正如我们常说,最好的学习是个性化的学习,重在培养每个人特立独行的品格,具有个人判断力的真知灼见;最好的教学是对话式的教学,古今中外的大教育家们都倡导对话式的教学,因为这不仅可以“因材施教”,而且可以“因势利导”;最好的教育是自我教育,帮助学生获得自我意识与自我超越,这是学习的本质,也是教育的根本目的[21]。正因为如此,科学技术正在帮助我们实现个性化学习情景的达成,创造人机对话的有限空间中无限的交流对话可能,同时给孩子未来充分的自我教育的机会和场域。

因此,艺术教育既是科学,又是艺术。艺术教育需要综合运用各种艺术形式,其本质的特征在于:她是一种理解的艺术、交流的艺术、沟通的艺术、修身的艺术、静心的艺术、爱的艺术!也许,面对人类有些无法用科学技术解决的难题,我们惶惑。但对于人类艺术的教育,追求人终极的意义将永远清晰且永没有终点。

[①]李政道:《科学和艺术——在炎黄艺术馆的讲话》,《艺术与科学》(卷一,)清华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页。
[②]桑新民:《艺术教育与教育艺术——深化素质教育的另一种视角》,《人民教育》,2006年,第三期
[③] 同上。
[④]达·芬奇还是一名高级军事工程师和建筑工程师,并在冶金技术、水利工程建设方面有所建树。作为一名发明家,达·芬奇曾设计过多种飞行器,而且还是一位古董鉴赏家。作为一名生理学和医学专家,达·芬奇的人体解剖、人体比例学的研究成果为这一领域开辟了广阔的发展前景。由达·芬奇引入的黄金分割原理,至今仍应用于建筑学与造型艺术。
[⑤]轩书科:《科学教育与艺术教育》,《学术理论与探索》,2009年第06期
[⑥] 北京大学纳米与技术研究中心主任吴全德院士在2001年1月9日,中央电视台《东方之子》栏目中,谈到“科学与艺术的交融”时说,他从科学实验中发现了一些优美的图(形)案,如各种花丛:牡丹花、菊花、梅花等,甚至还发现了中国传说中龙凤的形象,对此他甚感惊奇,并且还专门作了一个“艺术与科学的交融”展览,在学术界引起了一定反响。
[⑦] 黄壬来主编:《艺术与人文教育》,台北:师大书苑有限公司,2007年版,第288页。
[⑧] Kranz,S.(1974).Science & Technology in the Arts.New York:Van Nostrand Reinhold Co.
[⑨] (美)E·詹森著,梁平译:《基于脑的学习——教学与训练的新科学》,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6页。
[⑩] Eric Jensen:《艺术教育与脑的开发》,北京师范大学脑科学与教育应用研究中心译,北京: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05年版,第58页。
[11] 赵鑫珊:《天才与疯子——天才的精神结构》,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第297页。
[12] 冉祥华:《美育的当代发展》,新华出版社,2008年版,第198页。
[13] 蔡元培:《蔡元培美学文选》,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3年版,32-64页。
[14] 桑新民:《艺术教育与教育艺术——深化素质教育的另一种视角》,《人民教育》,2006年,第三期。
[15] 旧金山美术馆网址http://www.thinker.org
[16] 并木诚士等编著:《日本现代美术馆学——来自日本美术馆现场的声音》,五观艺术管理有限公司出版,2002年版,第376页。
[17] 黄壬来主编:《艺术与人文教育》,台北:师大书苑有限公司,2007年版,第316页。
[18] 灌耕编译:《现代物理学与东方神秘主义》,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5页。
[19] 公元前6世纪,古希腊爱奥尼亚学派的一元论和有机观与印度和中国的古代哲学很接近。与东方思想的这种相似性在赫拉克利特的哲学中表现得更为明显。导致精神与物质分离的二元论是从爱利亚学派开始的。巴门尼徳在这个方向上迈出重大一步。他把自己的基本原则称为“有”,它是唯一的、不变的。这种哲学产生了关于不可毁灭的物质的概念,而这成为西方思想的基本概念之一。公元前5世纪的希腊哲学家企图克服巴门尼徳和赫拉克利特观点的尖锐冲突,于是就导致了原子的概念。这在留基波和徳谟克利特的哲学中清楚地表现出来。亚理士多德对古代科学知识进行系统化所产生的体系则成为西方宇宙观的基础。15世纪后期,伽利略首先把实验知识与数学结合起来,被看成是现代科学之父。17世纪,笛卡儿的哲学将自然和分为独立的两个领域,思维与物质。牛顿采用这种机械的世界观构造了自己的力学体系。从这种机械观产生出来的20世纪科学,现在又克服了它的局部性而回到古代希腊和东方哲学所表现出来的统一性。
[20]灌耕编译:《现代物理学与东方神秘主义》,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15页。
[21]桑新民:《艺术教育与教育艺术——深化素质教育的另一种视角》,《人民教育》,2006年,第三期

刊载于《教育研究》2010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