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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焕民评吴长江:再现三江源头风骨

文:李焕民    图:李焕民    时间: 2012.10.31

吴长江在青藏高原这片精神高地上已经攀登了三十年。他说:“冥冥之中,我与青藏高原有一个前世之约”。他每年都要去长江、黄河、澜沧江的发祥地“朝圣”。这里,北有昆仑、南有唐古拉、有巴颜喀拉、西有可可西里。是雪山与草原相映、河流与湖泊相通的奇丽世界,平均海拔4500米,高峻、苍凉、神秘,被称为世界第三极。从远古至今孕育了中国民族的魂魄,铸就了中华民族的风骨,养育了中华民族的文明。吴长江把青春洒在这片精神高地,追寻的就是这种魂魄,这种风骨。

早在二十多年前,人们就看到了吴长江的才华。速写《高原之子》寥寥几笔,神气活现、线条流畅、造型完美,画得松弛有度,具有写意性。是主客观碰撞出来的火花,不可重复。

吴长江的石版画《西藏组画》、《高原牧场》、《尕娃》等,呈现给读者的是艺术家创造的精神空间,饱含人与自然相互依存的哲理。大雪过后,草原一片雪白。牦牛背上,帐篷顶上都被积雪覆盖,雪中露出的木棍、绳子都显现出生命的顽强。生活在高原上的牧民对艰难的无畏、对自然的敬畏,是他们深入骨髓的宇宙观。在艺术家眼里,艰难铸造的美,是人类最本真的美。

三十年来,青藏高原给他以无尽的创作灵感,使他创作出大量作品,有壮美的自然风光,有藏族人民的生产劳动,有民风民俗、宗教活动、寺庙民居,其中成就最大的应属肖像画,众多富有精神内涵的人物构成了庞大而厚重的高原画卷。

高原美,但如果你不是去旅游观光,而是去高山牧场拜谒“真神”,那实际上是很艰苦的,要经受高原缺氧、寒冷,塌方饥饿,大雪压垮帐篷,狂风吹跑画具……我佩服吴长江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原能现场作画,越画越大、越画越精,以整开纸(188cm×128cm)大小的肖像画当场“采矿”、当场“冶炼”、当场完成。我在电话中问过他,他说:“画大画还是要找个避风的地方,有很多藏区朋友的帮助,尽管很艰难,但现场的生动性却是不能复制的。”这使我想起当年董希文先生在西藏写生时的情景,令人感动。

曾有青年问我,数码相机一分钟可以连拍数十张,有必要花那么多时间对着真人画吗?每当这时我总想反问,有了汽车、飞机为什么还要比赛跑步、跳高、投掷呢?摄影是科学的工具,它可以真实的反映对象的个别特征,美术是“手工活路”,无法与它相比,但美术可以取舍自由、创造“心象”。直面写生是画家在动态中发现美、捕捉美、塑造美的过程,是主观能动性与对象互动的产物。一幅作品是对着真人画的还是对着照片画的一眼即可辨出。

吴长江的水彩肖像《卓玛》,画面上有卓玛的签名,说明这幅画的原型是她,与此同时,作者透过卓玛把自己长期“储存的美感”都画进去了,充分表现出藏族女性的特征:高鼻梁,眼角向上挑,两颊有浓浓的“高原红”,身着宽边大藏袍,朴实厚重;更动人的是她的表情,眼睛直率的看着你,纯真可爱,散发着草原的气息。这样的姑娘人们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们在众人面前好像很“听话”的样子,叫她唱歌她像“得令”一样大声回答:“呀(是)!”,过一会猛然大笑,与同伴在草原上撒起花来,自由快乐,真是草原上的精灵。不同的读者对《卓玛》会有不同的联想,说明这幅作品有丰富的概括性。美术作品与诗歌不一样,诗歌形容美女可以说:“多一分太长,少一分太短”,究竟多长多短则由读者去发现。美术作品画多长就是多长,其想象的空间恰恰是在于“真”,真实的对象、真诚的作者、真正的融合,“真”可以从一个角度打开对象的门,使读者进入画面背后的精神世界。

人们说:“吴长江的成功在于他三十年‘打一口井’”。这当然是对的,三十年对人生不是一个小数字,大半辈子心系高原、不离不弃,很不容易。但是,青藏高原有无尽的宝藏,吴长江打的是哪口井呢?“原生态”一般指民间艺术,吴长江的作品不是“原生态艺术”,他画的是创造“原生态艺术”的人。他笔下的人物现实角色感越来越模糊,历史文化的痕迹却越来越鲜明,他似乎努力在三江源头牧民身上寻觅民族精神的“子儿料”,那些经过千万年磨砺冲洗出来的最坚硬的核心。

中央电视台拍摄的《三江源》是一部有学术价值的电视片,它探索了中国民族文明的起源。其中叙述到藏传佛教格鲁派黄教大师宗喀巴生平时,插图用的是吴长江的素描。幼年的宗喀巴用的是《卓玛措》,这孩子一脸虔诚、纯真智慧,微笑的面对人生。中年宗喀巴用的是《生产队长》(特写脸部),这是一位善于思考的人,眼神深邃而坚定。这些形象放在这里非常合适,比“唐卡”程式化的宗喀巴要生动、深刻得多。这说明《三江源》编导有眼力,也说明吴长江的作品有深度。

俗话说:“有一千条河,就有一千个月亮”。吴长江笔下的藏族身上流淌着“格萨尔王”后裔的血液:《结隆牧人》从外形到精神都是典型的牧民形象,古朴憨厚;《果洛牧人之七》是有尊严的长者,目光炯炯,性格稳重;《甘德青年》系列塑造了一群雄姿英发的青年牧民,潇洒帅气;《龙岗乡牧人》及泽库、玛曲等牧人系列形象,都引起人们对高原牧场和茶马古道的联想;《果洛牧人之六》具有“阿克登巴”式的诙谐;《过马营牧人》、《吉措先》用皮帽和围巾把头包上,表现出他们在风雪高原上的状态。这是一群有故事的人,他们传承着高原牧民的历史,与大自然共生共存,以敬天惜地的观念守护着三江源头,令人起敬。

在技法上,吴长江不搞“添加剂”,不搞“人工合成”,全靠实力。凡与精神状态无关的东西都被剔除,仅仅抓住眼神带动全身。《泽库尕娃》形象聪慧,神情执着。头上留着“天菩萨”,身着大藏袍,一支宽袖直拖地上,加强了画面的稳定性。深灰色藏袍用白色皮毛、黑色衣边分割成几个不同形状,单纯而有变化。在色彩上,胸前的金黄色与腰间的红色相呼应,构成节奏。看似无意,实则用心。他的素描功力更深,收放自如,舞动的骨干线笔笔都在“弦”上,饱含激情、畅快淋漓,颇有一些“画到灵魂深处不知有我”的感觉。

吴长江追逐三江源头的风骨,探索返朴归真之美,不仅是“后看”,也是“前瞻”。社会在现代化进程中,一方面要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同时要与大自然保持良好的生态关系,尊重祖先留给我们的精神遗产,继承其优秀品格就显得十分重要。吴长江的作品从审美角度触碰了“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大问题,他不仅有才华,更是有思想的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