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像是个老命题了，记录、审视、描绘还有不经意间的篡改与修饰，无论这些肖像在当时是处于何种目的被绘制，它们自身已经携带了画者、被画者的时代密码与个体细节，这使得肖像无意中沾染上了历史的尘埃，在不同的语境下，不断被覆盖新的观看与解读。

传统的中国人并不习惯于拍照或是绘制肖像，这会让他们怀疑自己的灵魂会被画师所摄取，除非他们希望自己的面容真身能够被后代观瞻，祭拜。因此绘制肖像也成为了一件具有历史意义的严肃行为过程，这是我们观看这些作品的必要心理准备。

武艺画的这一批肖像是源于清朝时期的绘画，画中人是清代的文人先贤，表情温和，笑容蕴藉。其中有有着漂亮小胡子的长者，也有镇定敦厚的青年人。勾画的笔法延续了中国传统肖像的体例，线条细密而文雅，人物形貌特点鲜明而适度。并按照人物面部的阴阳凹凸，薄施底色。

画法有西洋的元素，人物的形貌却还是全然东方。像古代以来所能看到的东方人的样子，与当下的中国人全然不同。也可能人的长相变化并不太大，但文明的完整理路与传统的延续性、自信力已经全然不同。或许，我们今日已经无法以“东方人”的眼光去画一幅中国人的肖像。这与媒介、技术无关，这是一个传统的失落，正如我们已经再也无法以范宽、龚贤的目光与情怀去面对一方山水。这些传统表面之下的内在细节都一同失去了，容不得半点矫情。

那武艺为什么要再画一遍呢？如文章开头所说，不同时代的肖像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被绘制，在历史的不断覆盖下，不同的语境会让它显现出不同的时代意义与价值。这些肖像所携带的历史密码会在另外的时代突然被解开。因此，每一次有价值的观看都有可能赋予这些绘画新的意义。所以，在我看来，武艺绘画这批作品的过程，不是临摹的过程，而是一个由重新观看进而解码的过程，他的绘画所释放出的信息不是关于肖像的，而是关于时间与细节的。

武艺的高明之处在于没有像一些浅薄的“当代人”一样肆意凌驾于历史之上，而是通过对历史图像的尽量直接单纯的观看，反而透露出了两个时代，两个画者叠加所形成的丰富信息，尽管这一过程可能是在无意中完成的。

这种丰富性体现在我们观看这批作品时的无所适从上,我们可以像看一幅老照片一样去看画中人眉眼的细节，可以玩味每个画中人穿过纸面投来的复杂目光，专业一点的也可以通过这种业已失传的技法，去体会那个时代独特的复杂性与味道。但无论从哪个角度进入，困扰我们的依然是，武艺通过绘制这些肖像，唤醒了什么，揭示了什么，忽略了什么，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