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时间:2011年5月15日上午十点
采访地点:环铁艺术区刘庆和工作室
采访人:周彬芮
记者:能不能先为我们介绍一下您最近的创作情况啊?
刘庆和:2010年在苏州美术馆做了一个立体的空间展览,那一段时间我的脑子都停留在空间制造的情境里面,后来我觉得还是回到水墨这种平面的表达对我来说更合适,所以最近还是在平面绘画上考虑的比较多,计划今年在红门画廊有一个小的展览,是把我的手稿制作成版画,采用石板的形式,也还是继续我以往的创作思路。从大的方面,水墨领域范围内,我比较新的想法是从水墨人物写生这方面多做一些努力。以前一直认为生活是需要体验的,我觉得这种界定存在误区,好像我们自己没有在生活中,而是需要体验生活才有了创作的源泉和资料,由于这种误区在学院教学中都主张走出去,去寻找,我觉得这样会使我们不经意把自己的生活忽略掉,这是八九十年代我最初从事水墨画创作时最明确的一个动力,就是很反对刻意的出走才能找到创作的源泉,自己周边的生活本身就是很鲜活的。当然,进入现代生活,题材不断改变,会发现传统水墨中的样式、符号可以借助的很少,所以就需要有更多原创,更多从生活中寻找的依据,这样也好,不能遵循传统的模式,所以不得已就要去主动寻找自己创作的空间。
记者:既然说到深入生活了,国画系现在依旧会有下乡这种课程设置,您怎么看?
刘庆和:我刚才讲的是在八九十年代我觉得最需要解决的问题,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把这种很强烈的对立心态,慢慢也做了很多调整,我认为不管你面对什么样的生活,只要有感而发,就是鲜活的创作,所以在今天,如果有人喜欢到乡村收集资料,或者是从自己的生活中提取养料,我觉得都是很好的,根据个人的兴趣爱好和长处就完全可以做得到。只不过在今天的学院教育,特别是水墨教学,或多或少都背负了很大的负担,在今天面对教学,在学生面前所展示的榜样性的作用可能也会妨碍学生创造的冲动,他们的潜力很难被发掘出来,这是我认为水墨人物画教学所面对的最大的问题,也是一种缺憾,很多人没有预料到,还是从接触传统、进入传统的氛围来在教学上对学生进行管制。
记者:您觉得中国的水墨传统对于现代水墨画创作主要是提供哪个方面的资源呢?
刘庆和:传统,我们往往会说最传统的东西就是最现代的东西,如果我们革命到把中国画的所有传统都摒弃掉,一味的强调西方,那么我觉得中国画就没有意义了。我一直坚持立足于自己文化的传统,以自己文化的角度来看待自己的生活。就像我刚才讲的线描用毛笔来画,我跟学生们也讲,毛笔是看上去是很古老的工具,我们要充分认识到毛笔的长处,是油画笔、铅笔所无法取代的东西,笔墨中饱含了一些大家都公认的无法代替的力量,比如书法的意味、书写的意味,所以传统笔墨中有很多现代所谓新的表达方式。我觉得要把这些东西直接面对今天的生活,要把他们直接消解到日常的生活中,能做到这样当然是很好的,但是会遇到很多技术上的问题。
记者: 您的创作可以说创造了一种比较适于表现现代生活的现代水墨,那么您希望您的这种创作经验为更为年轻的一代艺术家提供什么?
刘庆和:在学生面前树立什么形象,我认为传统水墨的学习从一开始就是比对着前辈来学习,在我的学习过程中也是感动于前辈的经典作品,在我身上可能与别人不同的一点是疑问多一些,信的东西少一些。当然在进入传统水墨的起初你是要信,但是在信的过程中逐渐产生疑问,才能寻找到属于自己的感觉。在今天哪个同学还在疑问,我觉得还是有前途的,如果一个同学进入国画系这种很传统的学习中,完全没有疑问,基本毕业之后最多就是一个临摹传统的高手,创造是多么重要的一个话题,今天最可怕的是一个年轻的学生对于创新已经没有诉求,面对这样的问题,一方面是惋惜,另一方面就是深感教学的失败。
记者:您给我们介绍一下去年苏州计划这个展览吧!
刘庆和:苏州计划也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馆方有一个现成的水池子,而且他们认为我的作品一直是和水有关系,就希望我可以在那里做一个与水有关的展览,当时也没有说一定要做装置。空间很大,5米高,总面积1200平米,水池子就有300平米,我的水墨作品都比较大,重量已经算是重的了,但是放在那里还是被吃掉。我觉得要想与空间进行对话就一定要做一些立体的东西,而且这些年来我一直对材料比较偏爱。因为我的经历也不是科班出身的传统水墨,所以在很多时候都是回头看或者冷眼看一下水墨,现在有了这么一个机会,我就希望追求我的水墨的立体化,把平面的东西延伸到立体的关系当中,所以这个展览也谈不上是一个装置展,我觉得是在玩,搭建一个舞台,通过立体的东西把我在平面中很难表达的东西传达出来。
记者:有一种实景演出的感觉?
刘庆和:对,大概有二三十件雕塑,都好像是我的画面中走出来的人,还有一些影像,音乐也是找了一些特别不明确的环境的声音,这些声音也是我在创作一个大的水墨作品,在我耳边回荡着的声音,还有一些特殊材料的山,真真假假的水,还有像花洒一样降下来的水。总的来说1200平米的空间让我做的很充分,真的是把平面做成立体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这个作品主题的力量显得弱了一点,作品做得多了一些,用力过猛了一些。
记者:我看整个作品所营造的氛围非常的强烈,观众是什么感受?
刘庆和:因为有一个桥可以让人走到比较中心的位置,观众可以感受到一种非常立体的空间氛围,在这样一个空间里,人走进去一点会有一点恐惧的感觉,因为甚至还有夜里面的猫头鹰之类的叫声,所以小孩子进去都需要大人带着。
记者:您有没有计划在北京上海再举行这个类型的展览?
刘庆和:苏州这个展览我觉得拿到北京、拿到上海,我觉得一定会有一种关联,但是我觉得也是必须适应当地环境的要求。像是苏州到处都是水,所以在苏州的感觉更适合这样一个主题。而且这个展览是由四个小的主题组成一个大的“苏州计划”的主题,一进门是一个苏州门廊,这是一个传统的苏州建筑,然后是一种霓虹灯在夜里面闪烁的奢靡的灯光,还有就是一些残缺的砖,这个主题可能来自我对苏州最初的印象,我认为苏州完全是一个人造的虚伪的城市,放眼一看,这样的城市在中国并不鲜见,很多城市都在追赶指标、追赶城市化,把城市逐渐扩大,看似让人的生存更便捷,但是一些关于人本的东西在逐渐消失,地域的文化变成一种模糊,城市与城市越来越像,进入每个城市大家的模式都一样,到了夜里,灯火辉煌特别的好看,但是一觉醒来,完全不是夜晚的样子,所有脏乱都出来了,所以我当时对苏州的记者回答的时候,说的有点过分,很多记者都已经不爱听了。我对追求表面的奢华来掩盖实际的脏乱差特别的不以为然。
记者:这些雕塑是您自己做的吗?
刘庆和:是有专门的雕塑助手帮我一起做的,这些和真正意义上的雕塑不太一样,我的朋友帮我做出来之后才意识到原来雕塑还可以做成这样,因为他更像平面上的人物,人的比例关系可能都不一定对,可以说是我意象中的一种雕塑。
记者:刚才在您的工作室参观了一下,发现您的很多作品都作为装饰又重新回到了您的生活中,觉得很有意思,您怎么看待?再在生活中看到会有不同感受吗?
刘庆和:当然是,一个符号在创作的时候是一种上升的感觉,当一个符号真的被塑造出来后,大家都公认这种符号后就变成了一种维持的状态。我最不好意思的就是看到有学生的画像我的画。实在的说,这里面的风格并不是他自己慢慢形成的,而是直接植入的,可能会有一些表面的东西,通过别人临摹我的画,甚至是造假我的画,我可以从中发现一些问题,自己在形成这种认知的过程中还有许多值得调整的地方。至于你说看到我生活中也有许多我自己的作品,是因为我一直认为创作与生活是一体的,很反对忽视自己的生活,生活本身和艺术是相关的,并没有分的很清楚,如果一个画画的人各方面的品味都很低下我觉得是画不好画的。
记者:可以说您的作品是从生活中来又成为您生活中的一部分。
刘庆和:生活中的许多趣味都是从一点一滴的生活中细腻地品味出来的,这样才能支持自己成为一个热爱艺术的人而不只是一个事业,一个画画的人应该更平常而不是煞有介事的塑造什么,还是朴素一点好。
记者:您的作品中,女人和水是一个普遍的主题,你为什么这么爱画女人呢?
刘庆和:呵呵呵,跟性别有一定关系吧,有人说我的画是都市豪华中的悲情。我的东西比较压抑,并且关注的时候就有一种悲哀的感觉,尤其是当今的生存环境,还在掠夺啊、贪得啊,我们不顾后代,只顾眼前。这种悲哀的情感如果再用满脸褶子的人物表达,就太难过了,所以女孩可以弥补这种压抑的心情。当然女孩的眼神也会流露出迷茫和难过,这种眼神可能也是我的眼神。至于说水,画油画的很多人喜欢画水,但画水墨的画水是得天独厚。我觉得我的人和水融合在一起,更多的还是人和自然的关系吧。
记者::陈淑霞老师作品中的女性看上去比较单纯,而您画中的女人比较妖艳,您怎么看待这其中的差别?
刘庆和:有次我们两个一起展览,有一些女性的人体啊什么的,我的女儿带着同学来看,到陈老师那里,终于就松了一口气,就比较单纯了,呵呵。难道是因为我爱女人?我和陈老师角度肯定不同,我画的女人,虽然妩媚一点,妖冶一点,但还是很干净的,只不过对人性的东西没有掩饰,是身体本身的愿望和期待的联想。这和性别也没有必然的联系。
记者:您下一步还有没有别的计划?
刘庆和:有些工作是大家都可以做的,我就可以推一推。有的别人可能力不从心,我就想多做一点,这有点妄言,呵呵。确实是这些年来,中国传统水墨画在面对真正人性的时候,有很多闪烁躲避的地方,因为自己技术不行,造型能力的缺憾,大家有意无意躲避人本身的精神面貌,更多的回到一种概念中的人物形象的表达中来。很多画家在关注自己的文化时,有些回避。在今天,我们这一代前后,对人物的形象完全回避掉了,对表达形象的欲望很小,进入了符号样式中。一旦形成自己的符号,就带来了一种虚假。在面对生活的时候,我觉得水墨有自己的担当,我觉得自己也应该做一些担当。我最近总想通过水墨面对模特,通过水墨写生这块,把我的想法展示出来。
记者:谢谢老师!
刘庆和:谢谢采访!
艺讯网记者:周彬芮
摄影:朱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