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事水印版画创作已有三十个年头。水印版画是东方特有的一门技术,源于明代的“十竹斋”,鼎盛于近代的“荣宝斋”,从印制中使用墨这一点看来,时间可上溯千年。其中水、墨这二种特定的元素和材料是其根本,墨因水的介入而分五色,浓、淡、虚、实,干、湿、枯、荣在水印版画中甚为重要,这一点和中国的“水墨画”并无二致。究其根本,水印版画就是为复制、印刷水墨画而诞生的,本质上应为同宗同派了。
我在从事水印版画创作之前画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水墨画,幼时习画受家父影响,从《芥子园》画谱入手,花鸟、山水无不涉足。那时节家贫,买不起宣纸,常将父亲工作单位作宣传之用的白报纸,先用底纹笔蘸清水刷一遍,趁湿时作画,纸全湿时画大面积渲染、滲化部分,纸将干时画某些结构,纸接近全干时画枯笔等等。虽不入正道,却也浓破淡、淡破浓地不亦乐乎。
文革期间我刻木刻、画油画。待到八十年代画坛复苏、中国画又红了起来,其时我已供职于芜湖文联担任美协工作。工作之中常陪外地国画家赴皖南写生,画家所到之地倍受欢迎,酒足饭饱之余,那些爱字画的宾馆老总便捧出文房求赐墨宝,于是个个摩拳擦掌,濡墨伸纸,表演兼做秀煞是风光。我作为版画家只能观战,看久了难免技痒,再加同行鼓励,上阵挥毫却也像样,于是又一次跌落水墨生涯,弹指二十余年矣。
我画水墨画颇为强调水的作用,这与我从事水印版画创作有关,在水印版画的印制中,控制水份是其灵魂。很多人夸我的版画印得精致、层次丰富,其实全在于使用水分,印版含水多少,印纸含水多少,画笔含水多少,必须仔细把握,以此来调节画面效果。但水墨画的用水却并不完全如此,因为这样理智地计较水分多寡,反而使画面僵化、呆板、不出效果。于是,我把画水墨画当作业余爱好,犹如养花、钓鱼。每天清晨铺开一张洁白的宣纸,在情绪最佳时一挥而就,往往有所得,因为没有负担,反而画得好了。久而久之便悟出了“中得心源”,悟出了“境生于象外”,“取之象外为妙”的道理。
2005年赴欧洲考察,数月内每天看美术馆、博物馆,满眼满脑充斥着欧洲的雕塑、油画,画廊里的现代绘画更是流派纷呈。。。。。。
有一天,我走在塞纳河畔,突然思念起我的故乡中国,觉得她是那么遥远,由思乡之情而想到绘画,脑海里浮现出久违了的中国画,她是那样地陌生、那样的特别和新鲜,完全迥异于在欧洲数月内看到的所有绘画,是一种具有独立风格的绘画!法国油画家卡特琳在上海举办画展时谈到 :“在中国绘画里,一位老翁背着脸, 一顶斗笠、一领蓑衣,背景一片空白,似乎什么都没有,却什么都有了,我们欧洲人做不到。” 一番感慨道出了东方艺术的真谛,我突然悟出了一句话——中国画应当更像中国画。
二〇〇五年七月
写于梅林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