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建国的雕塑从《地力》(The Force of the Earth)系列到《衣钵》(The Legacy Mantel)系列在视觉形态与媒材上都有一种质的飞跃,从硬质材料到石膏,从抽象到具象,隋建国似乎处在一种不停息的探索之中。但是他并不是一个形式主义者,尽管他在形式上呈现出多样性的变化,他在本质上是一个具有哲学精神的艺术家。“人”是他一以贯之的主题。从“地力”系列到“衣钵”系列的演变是由人本的人、个体的人到文化的人的演变。
事实上,在这两种“人”之间,都不呈现为具体的人。前者是把个体的本质力量融铸在媒材上,再从石头与铸铁的关系来象征人的存在,一种挣扎的生命状态。可以说隋建国在这个时候是追求一种非生命形态的生命抽象。人的抽象在这儿有一种具体性,它反映了艺术家本人的生活体验与生命体验。《衣钵》系列应该是这种体验的升华。它不再把生命作为抽象的存在来表现,而是追问存在的原因。形式主义的原则仍然体现在隋建国的精神中,他不是用传统的手法来塑造形象,而是搬用现成品的概念,即搬用典型的文化符号来象征中国百年的文明史。人不是孤立的存在,他是文化的产品,生存在具体的文化环境中,他的苦难与挣扎都是文化的印记。
“中山装”是《衣钵》系列最典型的标志,在中国现代文明史上同样具有重要的意义。但作为艺术家的隋建国首先是从艺术的经验切入这个深刻的文化课题。米开朗基罗的《被缚的奴隶》是中国的美术学院常用的教学模型,隋建国从中领悟到西方文化的强势,西方文化与中国文化的碰撞与融合构成了中国现代文明史的主流。隋建国在“奴隶”的身上罩上一件中国特有的中山装,看似有些荒诞,然而合理性正是寓于这种荒诞之中。中山装本来是外来的服饰,但已物化为中国现代文化的标志。但是,自辛亥革命以来的代表先进文明的中山装在中国当代文化中还具有更深层的意义。尤其在经历了文化大革命以后,中山装似乎已进入了历史的博物馆,但它也是作为封闭、保守、僵化和文化专制的象征。这样,“被缚的奴隶”本身已实现了意义的转换,奴隶是被现代的传统所束缚。值得注意的是,除了“奴隶”之外,马克思也被穿上了中山装,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在中山装笼罩下的马克思主义已成为中国现代文明的一段历史。事实上,中山装本身已成为历史,但这段历史造就我们今天不可逃避的现实。也是隋建国所关注的人的历史与现实的文化环境。
因此,隋建国的《衣钵》系列是一种历史的思考,文明的反思,就象他把中山装置于巨大的神龛一样,他用这种中国人崇拜祖先的传统方式让我们正视自己的遗产,无论是曾经激励过我们还是现在束缚着我们。
作者:易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