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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城:《现代主义的后现代性行为》解读

时间: 2013.12.30

注:本文将从哲学、现象学、物理学、社会学、伦理学、建筑学、生物学、生理卫生学、艺术理论和佛学等诸多学科领域对本作品予以解读。

一块水泥砖压在尚未充气的充气娃娃的头部,一支老式打气筒与充气娃娃的身体相连,输气管犹如脐带。整个装置通过重力接触和连通器的方式将三个部分结合成一个整体。

通过打气筒给充气娃娃不断打气,扁平的皮囊渐渐胀鼓起来,只有被水泥砖压平的头部仍旧扁平。在这个过程中,立方体水泥砖始终坚硬不变,而充气娃娃身体发生了从疲软扁平到饱满坚挺的变化,并造成了诸如:有和无,静止与运动,凝固与膨胀,抽象与具象,沉重与轻盈,冷酷与肉感等一系列对比性变化。

充气娃娃不断膨胀,渐渐漂浮,在打气过程中先是腿部开始鼓起,慢慢地到臀部腹部,而后是上半身慢慢隆起,最后连两个乳房也尖挺起来。在充满气的状态下,由于杠杆作用,充气娃娃腰部以下都脱离了地面,成漂浮状态,好似从水泥立方体中挤出的一段气态灵魂,它被排泻于立方体体外,又同时将立方体和打气筒相连,显得有些空灵。它或许像一具尚未发泡的浮尸,漂浮在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之间。 如果硬要把它往建筑学层面说,拿水泥砖比作现代主义方盒子建筑,而异形的充气娃娃比作广义上的后现代建筑,但这样的类比过于具象化和符号化,只能作为一种不准确的感性认识。

水泥砖和充气娃娃的关系真正揭示的是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本质问题:确定性和不确定性。而这两个物体的压迫和接触方式同时暗示了:后现代到底是现代主义的延续,还是颠覆了现代主义?这两种争议性论断。至于现代主义是被后现代主义瓦解了还是被其完善了超越了都不重要,这种争论也正好反映了一种不确定性——这个时代最大的特征。

到不如从物理学角度来分析这三个物件的体积变化。这种变化显现了三种不同的物理状态:水泥块体积不变;充气娃娃体积始终在变化;打气筒筒体体积不变,只是不断调整内部分室空间的体积分配。这三种状态反应了三种基本的空间存在方式:不变,总体变化和局部变化。通过操作者的打气做功,把外界的气(物质)打入这个系统内部,造成了这个系统局部的失衡——膨胀。一旦充气娃娃被充气到了极限,它的体积将达到峰值,尔后这个系统又在不断漏气的过程中渐渐调整到一个平衡状态。

在这个三件套组成的参照系中我们确实看到了物质和空间的变化。但在一个更大的范围之类,这个系统本质上并没有改变,只不过空间被一种可辨识的边界所标识,并被划分出一个形体,而这种被标识的形体又被我们的意识所摄取,并对其赋予某种概念和意义。经验让我们把这个被打气的对象看作是充气娃娃,同样是塑料材质的空薄体,为什么就不能是一个充了气的塑料袋呢?我们眼睛对形体、色彩和光影的采集,通过意识的梳理,把肉色附加在人形物体之上,色彩和形体的双重叠加在光影的煽动下强化了充气娃娃的概念。之后的一连串意识活动通过联想在记忆的仓库里搜刮出“性”“性工具”“性交”“色情”等一系列概念来加强意识的认知。在这意识复杂运动的瞬间后,你的身体知觉会被调动起来,一连串的生理反应被诱导。同时你的意识会恰如其分地安排各种性幻想,并将之投射到充气娃娃之上,你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把它当作一个性行为的对象了。但假如你一开始把它“错看”(其实也并没有哪个认知是绝对的)成一个肉色的塑料袋,那么之前描述的一系列意识的活动和身体的连锁反应就不会发生。可见同一个对象会造成完全不同的意识活动和身体行为的结果。那么我们又怎样判断意识的正确性?通过自己的意识来判断意识本身?这样一个完全主观的意识回路能可靠么?

对这样一个无机物组成的虚假身体的性别辨识来源于经验,其实这样一个工业产品根本就没有性别可言。而这个作品就是在试图打破我们的经验体系,通过去除“性工具”给人的性暗示,赋予它相反的意义,比如净化身体。由此引发的思考是:一个制作逼真的塑料寿司可能会勾起人的食欲但你不会真的去吃它,但一个人形的充气娃娃却可以代替一个真实的人来完成对性的生理需要。那么性行为的快感到底是取悦了器官,取悦了大脑,还是取悦那个连我们都搞不清楚是否存在的“灵魂”?那么到底的谁得到了这个转瞬即逝的快感?在生殖功能之外的性行为是不是一种最空虚的行为?而身体皮囊又是不是一个最空洞的存在?

我们可以再回到关于意识和概念的主题。作者演示的“净化操”——《现代主义的后现代行为》初级教程1.0的行为艺术试图把一个“性工具”传化成一个身体净化的“法器”。它揭示了如何通过一套规范化、逻辑化、系统化、学术化的形式和重复性操作(思想的和肉体的),来去除对象“原先的概念”,并把一个所谓的“新概念”覆盖到一个不想干的对象之上。这种操作是徒劳的,它并不试图要证明这种 “非法”的“观念操作”的正当性和合理性,它不过是要演示:意识将概念赋予对象这一事件的不确定性和荒谬性。我们可以尝试检查那些熟知的概念是否真的牢靠,而那些经常发生的误读和歧义是不是反而比“正确解读”更合理?

而这个作品中的打气筒正是把“性交”这一日常性行为从身体剥离出来,并抽象为一种简单的活塞运动,将身体的一系列操作简化解读为手的机械操作。气筒象征着机器,而身体被抽象为机器的一部分,一种与工业产品相连的连通器,这不正是工业文明下人被物化和工具化的过程么?!机器大生产时代膨胀的物欲。
作者在行为教程中极力强调“不要打爆它”,便是在强调一种对欲望的克制。在疯狂的大跃进式的现代化进程中,我们已经打爆了太多的东西,最后连人性也被我们打爆了!

为了对治这种焦躁和癫狂,这个行为艺术借鉴了佛家的观想方式,通过打气这种臆想的重复性“体悟”方式诱导一种所谓的“性灵呼吸”新概念,借助观想和重复动作的方式来调伏打气者的身心,并对身体皮囊进行重新认知。当然,这并不是要杜撰一种新的禅修方式,而是想通过一系列一本正经地组织起来的荒诞的“日常性”行为来揭示意识和概念的荒谬关系。佛家常讲的“空性”,揭示了事物之间相互依存、不断变化的状态,认为没有一个事物是恒常不变、独立存在的,也不存在一种本质不变的属性。由此看来,意识和观念的可靠性到底在哪里?虽然它已经很成功地改造了物质世界,当然也是很失败地无法改变这个物质世界。

本文试图对这个作品的自我解读也是完全不可靠的,哪怕它用了诸多哲学社会学伦理学物理学建筑学和宗教的概念和词汇,也并不能增加这篇文章的理论性、学术性或者合理性,那么这一点可怜的逻辑堆砌出的字句,怎么可能像给充气娃娃打气给人的体验来得更加直观和真实呢?逻辑的合理性并不意味着它就能阐释清楚概念,所以不读也可以,读了也毫无意义。

野城 2013/12/23 深夜 北京

《现代主义的后现代性行为》

材料:水泥砖,塑料充气娃娃,自行车打气筒
尺寸:1.6x0.8x0.6m
时间:2013/12/19
现成品装置

展览:建筑之外 群展
展期:2013/12/21-2014/1/6
地点:今日美术馆,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