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本世纪初德国包豪斯(Bauhaus)的基础课程中,由于约翰·伊顿(Johannes Itten)天才的教育预见,就实施了有关材料与质地表现的富于刺激性的练习。利用每类材料的视觉与触觉特征,以及材料之间的对比要素,来表达其种程度的造型效果,对于各专业设计师,如服装、工业产品、建筑、书装等专门类的设计师都具有很大的价值,构成了他们的造型技术与设计能力的重要基础。
同时在现代艺术的表现中,所使用的材料、制作的手段,也大大地超越了以往,从而使材料丰富生动的表现性、质感肌埋的艺术语言成为现代艺术中十分重要的造型要素。而这二者在相互影响相互渗透的过程中不断地得以长足的发展,中央美术学院设计系教师滕菲的材料作品正是这种相互融合的典型范例。
有着在德国柏林艺术大学学习的经历,滕菲在开展材料课教学的同时,钟情于材料(包括自然材料与人工材料)的装置化表现,而对纸材料的研究尤有心得。
独特的个人视角和经验对材料特质作敏感的感悟和复杂的情感体验,利用直觉去体味材料充满生命意味的个性,并通过设计综合地加以表现,是滕菲纸材料作品的突出特征。
给滕菲的作品作出确切的定义似乎是很难的事情。因为她的作品既不是“书”,(传统意义上的)也不是“纸”(传统概念上的),用“装置艺术”来套似乎也显得生硬、因为这不过是利用原始材料-废纸不断地加工、操制、改造、利用而设计出来的可以看做是二维或三维的纸材料作品。
在滕菲的作品中,东西方文化的精髓与交融通过深切的体验自然地流露与弥漫。而这种艺术体验在滕菲的材料的日常积累和选择中就可以看到,纯粹的抽象艺术并不会排斥自然的生活经验,视觉艺术更离不开其赖以生存的可视性结果。我们周围的无所不在的自然,是纸材料的来源,是大自然慷慨无私的奉献,而再生纸的利用则是将人类产生的纸类垃圾,重新撕碎它,掺上水,搅拌它使它成为没有任何文字图形意义负载的真正还原本质的自然产物这如冻乳状的呈现各种湿润的柔和色调的纸浆。从一开始就引起了滕菲的创造冲动,这是因为在掌握了造纸的基本技术之后,艺术家的天性就便无拘无束,无所不为地发挥着根本性的作用,不同质地的废纸、如旧报纸、元书纸、各种包装纸等会因为不同的原有纸肌和色调而呈现不同的微妙色调纸浆形态,纸浆的色调和形态又可通过不同纸浆的调合混用加以控制。于是创造的各种可能性便在滕菲随后振动、掺合等操制中油然而生,标准化的造纸方式所无法达到的个人化的视觉与判断也贯穿其中,加入纸浆的材料选择自然而然地体现着个人的审美观点各种彩色丝线(发亮与不发亮的)、麻、马鬃、茶叶、干枯花瓣等。在不同纸浆的混合使用中,加以局部的纸浆处理,在控制捞浆的过程中,用技巧产生了种种被标准概念的眼睛视为“缺陷”美感。纸浆的重叠与过渡,独具匠心的设计意识和偶然效果的充分利用,贯穿于“纸”生成的整个过程一正如一件美术作品的产生。在这里,各种材料犹如颜料与笔触,任由艺术家去判断、去处理,当然这种判断与处理涵盖了艺术的经验在其中。而滕菲在作品压制对利用压制的力量与方式使作品完成后的阶段同样存在创造的契机,乃至作品在完成晾干之后仍然不是作品的终结。而这正是滕菲作品工于匠心不同于一般手工制纸的一面。受生活中书籍的破损散乱的结构启发.滕菲利用缝纫机在纸张之上或两张纸之间扎上排线。线的方向与长短,线的色彩与排列方式,显然是经过设计的,隐隐然表露一种音乐般的节奏和对比性美感。部分作品则同样利用缝纫机使之成书脊状结合表现出一种向纵深空间发展的意趣。增强了可触可感的空间立体效果。富于男性气质的粗犷的纸材与毛边与女性化的细腻的排线体现着一种相互衬托的阴阳对比关系是作品中细微的感人所在。
作为主体的和空间现象的材料通过多次并置交融而产生有韵律感的相似物 让所有的素材在艺术创造中根据需要被召唤出来加入新生物的合唱中,滕菲则俨然是高明的指挥。
而当我看到世间充斥着以纸为载体的各种粗制滥造的文化快餐,不仅污染着我们的精神,并且污染着我们的环境,我宁愿永远面对这不着一字的纸材料艺术品 同时也对这化腐朽为神奇变废纸为艺术的行为本身有了更深刻的哲学认识。
周至禹(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教授)
原载《艺术与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