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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洪亮&康蕾艺术对谈

时间: 2015.3.19

吴:你从美院附中到中央美院再到研究生,最后成为老师,对于学生转变成老师你有什么体会?

康:我其实受学院的影响比较深,学院的教育注重造型的能力,因此那时更倾向于这方面。工作后考虑创作的因素多一些,这需要自己想,自己做,而且脱离原来的一些东西,当然不是把学到的功夫当负担,而是考虑怎么把它和自己追求的东西结合到一起。

吴:你在题材上转为现在的京剧,有什么新的感受?

康:我所创作的内容常常和自己的经历和兴趣有关。创作新疆那批作品是由于研究生期间的大西北之行让我对塔吉克的人和事产生了感情,于是进行了一段时间的创作。后来由于距离和时间的关系,就开始画身边的人和生活。画戏剧对于我来说其实是一种自我回归,我很早就开始喜欢这个题材,附中时的毕业创作画的就是一种类似戏剧的东北秧歌,本科毕业也创作过戏剧题材。后来陆陆续续也画过一些,只不过没有集中创作。出国时看到很多作品,常常会想它们身上蕴含的是当地环境、历史传统、文化和生活各方面的气息,之后我就想应该从我们自己的角度,根据自己的感受、自己的喜好来进行创作,而戏剧的表现形式恰恰能和自己现阶段的审美追求以及对民族文化一贯的喜好结合到一起,戏剧是综合的舞台艺术,它结合了音乐、舞蹈和美术很多因素,能和皮影、木板年画、壁画、中国画等传统因素融合在一起,眼神、服饰、唱腔、身段、手势……很美也很写意。中国的戏剧不同于西方,绘画也很不相同,不像西方那么写实,中国画中特有的写意会给人留出更多思考的余地。

吴:你创作的题材都是生活中一段时间内最有感触的事物,并希望通过创作抓主它们。

康:有一定关系,我始终忠于自己的内在感受,而不是追随外面流行的样式,这点我一直坚持。兴趣到了自然会去做,不用刻意寻求什么。

吴:从京剧这组作品中我们看到很特别的色彩,这种感受,包括这种技法是否是以油画的语言去追求中国画的表达效果?

康:并不能说是用油画材料追求国画效果,是想追求国画里中国传统写意的精神,一种流动的,能给人以想象余地的艺术境界。我希望能用肌理、纹理、颜色、材料交织成一个充满想象的空间。

吴:你对材料的追求可以说达到了一种极致的爱。

康:我尽量去做,因为有这个兴趣。材料、技法的掌握对内心想要表达的东西可以起到关键作用。我希望每张作品都能有一些新的东西,就算整体面貌一致,也要有细微的差别,我不喜欢机械的复制。

吴:创作中还是希望偶然地激发自己的热情,包括作品偶然带来的喜悦。

康:对,必然与偶然的结合会带来一种可以预知但又不能完全预知的效果。其实偶然效果是可以控制的。

吴:控制是对自己创作的要求,那达到怎样的状态才会让你觉得高兴快乐?

康:让自己感觉这个东西已经做到充分了。比如画的主题基本能传达清楚了,也包括松紧虚实等很多因素都能从画面效果、材料以及整体面貌上有一个比较完整,充分的体现。

吴:这批作品好像在有意的回避戏剧的写实因素。

康:因为戏剧本身的表演形式就有很多虚拟、写意性,它表现的真实不是那种一板一眼、面面俱到的写实。戏剧是一种比较程式化但又不呆板的艺术,这种程式化反而会让人感觉很自然。运用虚拟性、程式化的表现手段在舞台上表演,比如轻轻一推就仿佛前面真的有门似的。我不想把戏剧的每个局部都描绘得很细,而是追求那种虚实相间的写意的感觉,希望能把舞台的气氛和京剧本身比较含蓄的内在美表现出来。

吴:感觉你的作品在有意抽离故事情节与画面的关系。

康:我希望是这样,情节不是我所关注的对象,因为强调情节就会把画面的整体精神弱化。其实就是想把绘画和戏剧里面相通的精神挖掘出来。我觉得不是简单地把中国某种元素拿出来,然后用油画的工具表达出来(这是最简单、最没有意义的一种),而是应该从中国传统里面,从民间文化里面,把精华的、自己感兴趣的部分挑出来。这不是指套用某种具体形式,而是将它的精神、组织方式和规律借鉴到自己的画里面。

吴:你的作品里可以看到一种很自我的创作倾向。

康:我不管画什么都是一贯的忠于自己,没有背叛自己的内心感受,不管民族题材还是身边的人,都是我亲身感受过的。如今我发现自己又回到最初的兴趣点——戏剧,这都是根据内心感受来的。

吴:你所表现的舞台感受是生活中很直观的感受吗?

康:应该是经过升华整理、提炼概括后的艺术,是一种脱离了生活又跟生活有很多联系的东西。戏剧虽然已经过了鼎盛时期,但它依然和历史、民族、文化发生关联,作为宝贵的文化现象,它里面有很多民族精华的东西。我对戏剧的关注是把它当作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吴:你画的时候,似乎在找一种浓重的东西。

康:戏剧是传统文化的产物。京剧已经过了其兴盛时期这是事实,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京剧是主导当时娱乐、休闲的主要文化形式,是当时重要的文化生活。我画戏剧不是把它当作一个表面的戏剧符号。那些画面色调比较沉的作品其实是有一点陈旧的死亡气息在里头,是对博大精深的传统艺术走向衰微的一种无奈和感怀,但京剧毕竟有其深厚的根基和文化背景,还有艺术发展的可能。色彩比较鲜艳的作品还是发扬了舞台上光彩的一面。

吴:你在选择画面形状的时候总有不同的变化,这是基于何种想法?

康:不同尺寸和形状是根据画面需要和画面立意考虑的。

吴:我一直觉得画面里有一点沉重感,或者说距离感。

康:距离感也可以表现身边特别近的跟生活融为一体的具体的艺术。所谓距离产生美,艺术就可以追求这种距离。我喜欢舒展的让人感觉舒服的东西,不一定是血腥暴力或者身边的事物才更有力度,我觉得这很表面,一些平和的东西同样可以具有相当大的力量。比如水,虽然它静静的,但是力量却是极大的。没有选择现实生活的题材是感觉每天都在经历,我想跳出来求一个精神的超脱,因此我去追求距离,追求能把艺术中的很多因素都融入到里面的距离。

吴:你对艺术的感觉好像有一种庄重或者说尊严的东西。

康:是的,我对自己有这个要求,不想抱着游戏的态度去对待。我把它看得很高,也投入了很多感情,是以一种认真的、严肃的心态来作画。我上学的时候对色彩运用得比较好,虽说颜色对于作品来说是比较表面的,可漂亮的颜色并不妨碍表达深厚的东西,只是要注意不要趋于甜俗。

吴:你是在躲避甜俗?

康:不是躲避,因为我觉得我画不出特别俗的东西。画面里流露出来的往往是画家一贯的态度,画面也是跟人的感觉、性格能够契合在一起的。 

吴:这是不是学院一直的要求?

康:不是。学院中的人多种多样,每个人对自己都会有要求,只有对自己不清楚的人才会随便被一个环境所改变。

吴:这次展览的艺术家里面只有你画人物,这是否跟你作为一名女性画家有关?

康:没有必要刻意强调性别,不管是人物还是山水,在追求大的精神方面上还是有共通的一点,那就是对传统文化的兴趣,而且没有去追求所谓市场流行的当代。这一点我认为比较可贵,至于题材只是个人选择的问题。

吴:你觉得这样的风格会对今天的艺术环境甚至是潮流产生多大影响?

康:不敢说对今天会产生多大影响,只不过我们在试图做自己的努力。在现在这个比较浮躁的时代,能静下心把自己学到的西方体系中的东西和认识到的传统的精华结合起来,而不是取一个便宜的中国符号去运用,我觉得这是很有意义的。我们在找一些值得做的事情,而不是找一个简单的中国的样式。

吴:你对展览本身肯定也有期望,或者说对自己的未来也有希望。

康:对展览的期望就是顺利,顺其自然就好,我的追求也是一种当代的东西,只不过是吸取了传统精华的当代,而不是一般流行意义上的当代。我们不是要做一些老的、旧的、回忆的、复古的这样的艺术,我们追求的是当代的精神,是要把自己对中国文化的个人意识、兴趣和理解在这里面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