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康蕾的油画作品,我的心情很轻松、愉快。这种愉悦的心情来自这位感觉敏锐而细致的女性艺术家作品中的形式美感,更来自她传达给我们的一种纯真感情。读了她的创作心得,了解了她成长的经历和对绘画的看法之后,更感到高兴和欣慰。康蕾作为一位有造型功力、有艺术修养和学术见解的青年画家的形象,生动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康蕾受过系统的学院教育,从附中到大学本科,再到攻读硕士研究生学位,在学院的围墙里训练了十多个年头。她感谢学院培养了她扎实的造型功力,也清醒地意识到,踏上独立的创作之路后,应该怎样合理地运用这种能力和更好地发挥自己独创性。事实上,康蕾在学院接受训练期间,还有另外一片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她爱读书,爱欣赏京剧,关注国画和书法,在努力掌握油画技巧的同时,思考中西绘画的同与异,进而探索如何在油画中吸收传统中国画的写意性。这在70后出生的青年油画家中是不多见的,大概和她自幼受到的家庭熏陶与教育有关。
康蕾的作品大致上可分为三种类型:第一种类型是她读研究生期间参加学院组织的历时半年多大西北纪实写生活动创作的少数民族女性形象。那时,她画了大量人物和风景写生。由于有丰富的生活资源和感性体验,她创作的如《冥》、《塔吉克1》、《喀什的春天》等作品,不仅形象生动,有或浓郁、或雅致的色调美,而且还传达出人物的精神状态。在人物专注的眼神中,透露出她们质朴的性情和内心些微的孤寂与忧郁。这后一种情绪,带有康蕾主观感受的色彩。正如她自己所说,她在艺术中注意“对生命、对人性、对美好事物的探寻”,注意在美好表面的背后探求接触人的心灵。康蕾创作这些画时心情是激动的,“感觉好像喘不过气来,整张画是一气呵成的,画完之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第二种类型是戏剧人物。这是她开始转向关注自己身边事物、注意更多地表达自己感受时出现的题材。她逐渐意识到,作为一个画家,尊重和忠实于自己的切身兴趣和爱好非常重要。康蕾从小喜欢京剧,一直迷恋京剧精妙的唱腔、身段和举首投足的美感,欣赏人物眼神的微妙变化,服饰的绮丽、丰美,更为它在有限的程式化语言中寄寓无限想象空间所折服。她的附中和大学毕业作品都与戏剧有关。在这个综合舞台艺术中,她感受到民族传统文化的魅力,感受到不同于西方写实艺术的写意精神。她用圆框的画面形式刻画生、旦、净、丑的《戏韵系列》,一方面旨在取“圆”的形态完满,另一方面更着意于“圆”代表着和谐圆满的理想境界,与戏曲在舞台上营造出虚实结合的圆融之境相呼应。每幅作品色调、气氛各不相同,有的热烈、欢庆,有的暗淡、沉闷,似乎分别暗示这古老的传统艺术的光彩、当今面临的发展机遇,和不可避免的衰落危机。她还用具有独特艺术魅力的青花瓷来表现京剧名伶,青花色调的幽菁明快,素雅大方,苍老秀润以及它发色鲜明、永不褪色的特点,恰好与这些名伶光辉而永恒的形象相吻合。至于《品戏》系列中的作品如《锁麟囊》、《白蛇传》、《杀官》、《霸王别姬》等,则反映了她对人生和艺术中悲剧性的思考。显然,这已经超越了唯美的艺术追求,而含有一些哲学意味。
艺术不等同于哲学,但艺术含有哲学意味是它的应有之义。康蕾不会故意在作品中板起面孔向读者说教哲理。不过,她善于根据自己的身边事物和生活体验进行某种带有哲理性的思索。前面提到的描写少数民族生活的作品系列和京剧系列是这样,而她的第三种类型作品“向日葵系列”,更是如此。她说,她之所以多年来如此热心地画平凡的向日葵,犹如反复画京剧人物一样,因为它们是她爱慕和欣赏的艺术种子,她乐意重新演绎、重新阐示它们,以表达内心不断生发出来的感受。她有感于向日葵的灵性,从它生长的过程中看到“生命中的花开花落”。她本人不时出现在向日葵丛中,“聆听心灵与自然的交流”。康蕾的这些作品多少带有一些伤感的色彩,但基调是健康、向上的,因为她从向日葵中感受最深的是“太阳花灿烂大气而不娇弱,有着生命强大的感染力和张力,即使到了盛开成熟后的干枯,仍存美丽顽强之风姿。”这或许是她从向日葵中感受到的最珍贵的人生体晤。看来,说向日葵系列中表达的丰富感情是康蕾个人精神状态的写照,是不过分的。
康蕾从文化深处体会和吸收中国艺术的精髓,即使在借鉴其写意性的语言时,也主要从精神的层面入手,探索如何使其融合在油画语言中,以拓展油画表现的空间和深度,而不是浅层次地挪用中国画笔墨符而削弱油画语言的特质。这一点是难能可贵的。
借用刘勰在《文心雕龙.情采》中“为情而造文”这句话并改动其中的一个字,来做本文的标题,因为我感到康蕾的画确实是“应物所感,感物吟志”,是“由物生情,由情生文(艺)”的。
康蕾的艺术正在走向成熟。我相信,她会在关注宏观的社会变革和日常周围事物中,在深入领会艺术创造原理和全面提高艺术修养的基础上,稳健地迈出更大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