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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FA访谈丨徐华翎:工笔——无新旧之别,且存传统的当代拓展

时间: 2016.5.4

2016年4月24日, 徐华翎最新个展“若轻”在今日美术馆开幕展出,以“若轻系列”作品为主,辅以“香系列”、“之间系列”及“丝图系列”,较为完整地呈现自2010年以来徐华翎的创作脉络。4月25日,中央美院艺讯网约访徐华翎,详细梳理了近年诸系列作品之间的关联与差异,也从中获悉徐华翎工笔画的创作方法论。当代画坛谈及工笔,徐华翎是一个避不开的人物,而且往往被归类到“新工笔”一类,这是一种在展览和市场领域都受到极大追捧的艺术现象,徐华翎身处其中,她自己对于当代工笔画的态度又是怎样?

采访时间:2016年4月25日
采访地点: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学院教室
采访对象:艺术家/徐华翎(以下简称“徐”)
采访撰文:艺讯网编辑/张文志(以下简称“艺”)

艺:徐老师您好,昨天在今日美术馆开幕的个展“若轻”展出的作品以最新创作的“若轻系列”为主,在这些新作品中,您有哪些新的想法或者实践?

徐:这次展览新的作品有两部分,“若轻”是其中一部分,放在了主展厅,并以之作为展览的名字。“若轻”这个名字来自“举重若轻”,更多表现感受上的一种变化,这些作品看起来比较轻松,但工作量比以前大很多,创作时把工作量的东西隐藏了起来,想找那种举重若轻的感觉。

新的“若轻”系列我希望更多的回归到画面本身,只是一个平面的绘画,不希望有太多其他的东西,只是用单纯的元素说我想说的话就好了,我希望从以前稍微偏一点观念或当代的感觉回归到平面绘画。从视觉效果来说,和以前的作品相比,在晕染和造型关系上也作了一些调整,以前我作品中的“身体”部分是没骨的,是没有线的,染的体积感更强一些,造型感也更强一些。新的这一部分作品把晕染处理得更平面化了,把体量感减到最弱了。所以四件“若轻”作品摆在大展厅看的时候,远看的话感觉躯干部分都已经消失了,反倒是头发、蕾丝等本身比较轻的东西处理得颜色比较重,有一个视觉的反差在里面。

艺:对于您的作品,如果不听您自己阐释,很多观众都是一种趋同的直观感受,设色淡雅、格调清新的少女形象,彼此几个系列之间都有哪些不同的差别,它们之间又有哪些线性关系?

徐:其实,这些年“之间”是我持续比较重要的一个系列,在其中引入了一些影像元素,包括“双层”的东西,还有一些装置的元素在里面。刚才讲到的把整体形象淡化,而突出头发、蕾丝的颜色,这在“若轻”和“丝图”这两部分作品里都有体现,我希望观众有一个远观和近看的效果在里面,西方的艺术作品强调大的视觉效果,更强调一个整体的外在的效果,离远看是一种特别强的效果。

近些年我对传统的作品越来越感兴趣,比如宋代的词、书画我都很喜欢,我觉得古代的东西有一个特点,比如卷轴画它是以近观为主的,因为大部分不是挂起来给别人看的,而是慢慢展开离近把玩,离近看的时候就会被很多层次的细节吸进去,我也希望我的作品有这种感觉,离远看会弱一些,会淡化一些,但能吸引人能靠近一探究竟。

这种感觉在一张“丝图”中达到了极致,那件作品主色调是白色,远看就像一个白板似的,看不到什么东西,就能隐约看到一个画框。但走进看会发现超多细节,我通过这些想说我的一个态度,我想用一种比较极致的态度,而不要去取巧,不一定要一下把人震住,而是慢慢让人发现它的精彩。

“丝图”系列我觉得跟以前的作品关联性更大一些,尤其是跟“之间”的关联,我把以前作品中经常出现的蕾丝元素单独提取出来作为现在画面的主要元素,每一张都会跟以前的有所差异,还有从“之间”延续下来的双层影像叠加的元素,以及真实的线、虚拟的线在画面的交织转换,立体的与平面的交织其中。我觉得“丝图”这一块我会往下延伸出很多东西来。总体来说,这其中含有一种抽象意味在其中,我归结为东方式的抽象。我在画的时候可能没有明确的意识,很自然的就发生了,比如有真实针线的那件作品,我画完以后就觉得是不是可以加上一点情境性的东西,因为我觉得我画蕾丝和以前做刺绣是没什么区别的。比如以前女工刺绣的时候听到不好的消息,可能一下不小心扎破了手指,会有几滴血在上面,这种情境跟我以前的作品也有联系,我以前就画过一个未完成的刺绣,上面还描绘了一只手,我现在不过是用几个点来提示这种感觉。

艺:刚听您讲了这么多,以及我看画的感觉,我捕捉到一个信息,您的作品很多都是细致入微,把局部元素放大到整个画面,以贴合古代卷轴把玩的观看方式,这就是一种“尽精微”吧,那对于“致广大”,您是怎样的理解?

徐:这个话题对我来说可能有点大,从我的作品来说吧,比如“若轻”系列,我是重细节,但也注意整体的效果,我会在画的时候从构图以及动态的处理上让观者产生一些误读,画面中的女孩看起来既像趴着,也像在跳跃,还有悬浮的感觉。最后我还把它加高了,整个作品是超出常规尺寸的,超出正常人的比例大小,这样虽然是比较青春少女的感觉,但是形象放大之后,而且在展场还营造了一种仪式感,一个特别空旷的屋子,整面墙也都刷黑了,再加上一种舞台化的灯光,就产生一种不真实的仪式感觉。整个画面就像是悬浮在展厅里面,所以观众进到展厅首先看到的肯定不是细节,而是一个特别大的悬浮着的四个亮点,这种不真实的仪式感吸引你走到近处观看,你才能看到那些创作中放大的细节。

艺:您仔细讲述了您这些年几个系列作品之间的关联与不同,那在您的创作中,一直贯穿其中没有变化的东西是什么呢?

徐:只能说关注的点一直没有太多变化,通俗的说就是关注少女的这种感觉没有变化。其中最主要的“香”系列从03年开始一直到去年都有在画,在本次展览中也有好几个阶段性的系列作品没有展出,比如“侠女”、“依然美丽”、“静心”等,这都属于特定阶段的一个产物,在那个时间段完成了就不会再做了,但“香”和“之间”一直持续了下来,我觉得未来“丝图”也会作为一种主线的东西延续下来。

艺:一个时期的艺术形态总是与其时代密切关联的,工笔绘画固然是传统的,也应该是现代的,虽然您不太喜欢贴标签,但艺术圈谈到“新工笔”总会提及您,从您的实践出发,您觉得工笔绘画这种传统在当代文化语境下的出路是什么?

徐:这个话题对我来说挺大的,我不能去设想别人怎么怎么样,我只能从我个人的体会来讲。我觉得人物画一直就是在画当代,不管是以前传统的作品,还是现在很当代的作品,一直都有在变化,因为整个人物的精神风貌就在变化,包括情感、感觉等,如果你描绘生活时代中的人物,就很容易带有这种感觉,这是无法避免的。其次说到外来绘画对中国绘画的介入,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以前传统中国是比较封闭,虽然也有接触外来艺术的影响,但不会像最近一百多年这么大的规模,你说它入侵也好影响也罢,这个是没有办法的,我们的生活方式、生活习惯全都发生了变化,审美习惯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我觉得对这种传统不必太过于抱一种焦虑,担心传统的东西被丢弃了,其实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已经扎根传统血液当中,比如我们理解齐白石的花鸟、黄宾虹的山水是没有文化障碍的,齐白石画一只虾,不画水,你也能感觉到水的存在,外国人就很难理解,这就是与生俱来的文化差异。

再说到传统,当代的艺术界不管是从事国画创作的,还是从事当代艺术的,我觉得大部分人对传统越来越关注,越来越推崇,我自己用绢、纸、毛笔这类材料从事创作,从事当代艺术的艺术家把精神性、图像化穿插其中,我觉得是一样的,只不过引用的方式不一样而已。或许未来西方的介入会越来越大,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问题,而且从我自己的体验来讲,一般年轻的时候对西方艺术会更感兴趣一点,但到了三十岁之后就开始对传统的东西感兴趣,我周围的朋友也基本是这样的。因为中国的东西是更精神化层面的,只有在你经历一些东西之后才能理解它的精髓。

比如我自己,我是从中央美院附中毕业的,最开始接受的也是非常正统的西画教育,刚开始我也是带着西方艺术的造型观进入中国画的专业领域,这么些年来,我也一直在寻找平衡,在寻找两者的平衡点,就像刚才说到“若轻”系列里我一直在找晕染和造型之间最佳的一个临界点。而且现在越来越把西方造型的东西压低减弱,希望在它整体的平面化里面找到一些韵味的东西。

艺:我看您的作品还有另一个观感,您画面那种清新柔和的感觉总容易让我跳到婉约词的画面中,并不是说有过多的“伤春悲秋”,而是画面整体色调和渲染有一种相似的柔婉,是不是您平时也看不少这种文字?

徐:老实说我的阅读量并不大,不过对这种古典的、唯美的文字也挺喜欢的,近期读的比较多的是日本的谷崎润一郎,一位唯美派文学大师,也表现很多东方的女性的美,之前读了他的《阴翳礼赞》,最近在看他的《细雪》。我读东西整体说是很漫无目的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读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