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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不仅是嗅觉——谈徐华翎的画

时间: 2016.5.27

江宏伟

我对着徐华翎的画面想着有关“香”的事,因为,她画的是青春少女,而且一概用“香”作标题。

此时,我的房中隐隐传来一股甘甜的清香,是白天在园中摘得几朵栀子花。这,确确实实是嗅觉的气味。而对面放着徐华翎的画,给我留下的是闪烁.轻盈.鲜明的印象,这隐隐的香仿佛是画面所飘动的,或者偶然的因缘让感官与嗅觉在巧合种互为沟通。

我思索着,难道纯粹是嗅觉的吗?而明明是提供感官的少女形象,为何用“香”作标题?

香,是一种气味,也是一种气息。

气味是由嗅觉产生的,更与感观互动。由此波及到心理的反映。于是,“袭来”“弥漫”“包拢”等用词是由气味所传递而产生的感觉,甚至可以引出幻觉,并与以往累积的经验叠合,童年.青春期的种种经历让嗅觉不单纯是一种气味了。

繁华时节,当某种青春的踪迹伴随这混杂的气味。似乎变得意味深长了,这香气也许伴随终生的回忆。

雨巷,仅一个背影,勾起了诗人丁香般愁绪。是一种抹不掉的“香”。

青春,哪怕因汗味所散发的气味,也是“香”。不是香奈儿能代替的。

青春的香不单纯是气味,更是感观刺激将散发的气息留落了大脑皮层。它所让身心产生出的美感,会有一丝荷尔蒙的作用。于是,无论视觉与嗅觉的感受力变得敏锐了。意识里的审美情结也被调动了。虽然,美学家说“美需要距离”。而“香”似乎可遥远,更可贴近,甚至让你沐浴其中。

我凝神的看着画面。

画面漾溢着轻快,清醒的感觉。这种感觉透着别样的滋味。其实,这别样的滋味所产生的新鲜感,谁都会察觉的到。但,我们在某种概念的驱使下,会不由自主的作某种程度的排斥。文化血脉当滋润我们心灵的时候,也会将传统作品所使用的语言方式惯性地转变成教条,会对新的视觉感悟持有怀疑的态度。“这是否是继承传统而有创意的画面?”。

无论我们怎样解释传统,或者神化传统,都会肯定对现实所作的观察。至于“心源”也罢,“妙得’也罢,“传神”似乎不会被否定。于是,顺着传统所影响我们更多的是方法论。工笔画的方法论是“双勾”与“敷彩”。即,勾线与设色。当大谈线条,并神化其作用时,其实,这线条更多的是充当塑造的功能,好的线条,必然伴随着好的形感。只有在好的形感的基础上,才能充分体会到“笔性”的美感与魅力。

徐华翎的画面与这一传统的方法论无意间形成了换位。画面中没有以线造型这一概念,而是敏锐地捕捉生活中带来的感官印象以自己的视角来组成画面。我们在现实中看到更多的是形,体积,例如,肌肤脸部是没有实体的线条存在,但我们顺着起伏的形状,它的边缘,它的质地,我们可以转换成线条,用来肯定所作的表达。这种“线”是创造出来的,由此形成了揭示与表现的方法。而细密的纹理,例如,纤细的发丝产生了线条,衣裙,是由织物纤细的线丝编织成线面。这是实实在在的一种线,它的单位面积细密到无法成立为面。徐华翎的画面以感觉性与印象性来重新切换成立一幅工笔画的语言体系。于是,“双勾”“敷彩”是画中的元素,不再是原先意义上的功能了。为了形成她的画面,这些元素重新调配,并赋予新的含义。别样的画面,别样的滋味,由此产生。那般细腻,精致.优雅,不失作为工笔画应有的品质。同时让新的感觉给画种设定了稳定的界线。

我是迷恋有生命的传统,我更尊重所以成为传统,是那种敏锐的感受力与创造性,祖宗的威严是因为他们同样具备青春的活力,而不是一幅威慑后人供悬挂的相貌。尊重先贤,崇拜未来,是我的信念。推翻经验创造新的语境,才能让世界有勃勃生机。

回到徐华翎的画面。

我被画面中流畅的绿线所吸引,像昆虫薄翼般的线体。有节奏的纵横交叉。流畅,妥帖,与形感不可离析地紧紧相依,伸展部分是一块透明的线体,在重叠中排列出交叉细密更细密的丝线映出了沉沉的绿,无意间将质地,体积,交织在皱折的线体间。

我不迷信被神化与教条般的线。而常常感动隐藏在好的形态让你没有意识到存在的那种线。对着徐华翎画面所察觉到的线,让我想起印象里女性做女红时,捏着针头,顺势在头发上沾些油性,而在针眼中拖下的一条线,这条流动的线,我会觉得充满了人间的韵味;也会记起初春柳条冒青时舞出的绿丝,是一条条包含自然灵性的线,让人生出喜悦的性情。

我设想,徐华翎在勾勒这些绿线时应该凝神与走神并存,悉心与放松交替。一根根.一段段如春蚕吐丝般勾勒,是不需要多加思索的,是惯性的顺着感觉,心中可宁静,也可漫游。于是,放松间,让心灵有着安闲.与净化。没有多深的玄机,却流淌出悠然的线条。跟着感觉走,天然去雕饰。

我又将视线转到画面上。

画面的地晕染是围绕肤色展开的。肤色,仅是肤色。没有将线来肯定形态。晕染,仅是晕染,贴着现实的起伏,带着对形态的理解作晕染。晕染仅是方法,而辨别构造,适度的强调体积的结构,更多让构造在暗示中完成。肤色的质感,肤色的柔性,肤色不可捉摸的流动性在徐华翎的晕染中生出了一种朦胧感,并有那么一点虚幻。而这种朦胧与虚幻与线体辉映,与线条交融,让实体交融在洁白的素绢中,素绢辉映出明晰的光亮。在光亮与空间里生出青春的生机,更是生命永恒的忆念。

看着画面,我不停的想,为何仅是一个切割体,没有出现完整的人物,为何观看画面能不纠结它的完整性。而一个局部,并没有主体的部分出现,我的感觉居然对着这一片段能安心不做延伸。我曾试图设想,画面将人物全部呈现,就如很难假设断臂的维纳斯将两个手安置一样。或许,这种片段才是最佳选择。我明白当视觉在不完整中产生画面的画整感,背后具有现代美学理论的支撑,这理论通过各种感官的物象,已逐渐深入我们的意识。我不作深究。因为,眼前的这幅画,在型块与色块的分割,让视觉得到的是干净.利落。似乎上下延伸会影响这种爽快的感觉。这种干净.利落.爽快,可更心无旁骛,让视觉在语言与形式间徜徉,由此延伸各自假设的完整。画面的线体,晕化体,与空白演化为形块的互动,给画面形成特有的气质。春的气息已十分浓郁了,青涩的香已弥漫了。

这隐隐.浓烈的袭人的香,是与感官一并存在于纯净的画面中,却在记忆里浮现着纷陈杂沓,目不暇接,蒸腾着炽热与透熟的香味,那是一生中最精彩的荣景,充满期待的希望与惆怅是风韵最成熟之际。尽管,心头怔忪着似懂非懂的愁绪。

二零一四年六月于东湖丽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