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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士和:商英的画

时间: 2018.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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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9月在小兴安岭画风景,山里落叶缤纷,天气变化无常。商英那次穿了一身崭新的羽绒,中黄,十分耀眼。一个月写生回来,这身中黄已经彻底迷彩了——全是泥土、颜料,他画画时完全顾不上干净,太投入了。

商英有股憨厚劲,也有股狠劲。

那次他是画了几幅好画,虽然幅面不大,但是品质好,耐看。色彩在风景写生的时候也应该是有情有境的,必须是被概括出来的,在相互关系中被提炼出来,成为一种有意向的,有倾向有追求的色彩。当时我们同行一路的十来个人都迷着那种色彩关系,每天背着画箱分头走散去画,回来吃饭聚在一起。在林场的小食堂里把画沿着墙根儿排开,一边吃饭一边议论。

那时候商英念念叨叨的一句名言是:

“单纯。”

当时他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说着“单纯”。有时候是一面点着头说“单纯”,带着憧憬;有时则是一面摇着头,一面说“单纯”,几乎是恶狠狠的,仿佛要切断什么。这种决心,这种追求,既是针对色彩,又是针对造型,也是针对油画语言的整体。

从央美的附中到央美的本科再到研究生,商英经历了从爱好到专业之间的转变,用李可染先生的话讲,“打进去”了。克服千难万险千辛万苦,从无法到有法,从利家变成了行家,变成了专业圈子里面一颗引人注目的新星。

2

从2004年到2008年,商英集中画了内蒙古家乡风物。2004年画马的《母与子》和2007年画牛的《乌兰察布之歌》,同工异曲,赞美生命。两幅作品一前一后相距短短三年,后者热烈而直接的情绪,与手段的老到、色彩的生猛,笔触的自由奔放、游刃有余,都已经升入了全然不同的新一重境界。这些马,这些牛,这些可爱的生灵,这些可爱的自然的造物。壮硕的公牛跃上去,俨然升起了一座金山,横空出世。喜鹊的“在场”,是商英的神来之笔,悠然,在场而并不在意。

我喜欢那些人物,《守望》、《祖母》、《播种者》、《旁京》、《四叔》、《桂宝》以及《瞭见了》等等,也喜欢《等待收获》、《北方》、《门》、《阿尔山草原》、《伊尔施镇》、《麦田》、《小站》、《黄昏阿尔山》等等风景。

这些内蒙古的家乡风物,纯净得一尘不染,暴雨洗涤后阳光普照,商英眼中的一草一木和一砖一瓦,眼中的牲灵和人物全都平等,平等地沐浴在大自然永恒的阳光下,生息繁衍。它们都如此平凡,又如此贵重,他们以自己平凡的生命构建了大自然雄浑神奇的历史。

3

《太行山系列》和《雪域高原系列》是2009、2010年间的新作。商英在《江孜古堡》、《玛旁雍错》、《雪域高原》、《湖那边》、《夜音》、《圣湖》等作品里揭开了新的一幕,既是瑰丽多彩,又是神奇狰狞。与内蒙古的家乡风物显然不同,这里不再是朝夕与共的家园,而是异域他乡,甚至也许是人迹罕至的神灵出没的地方,烟涛微茫云霓明灭。

如果说商英过去笔下的故乡风物是一篇篇散文,那么《雪域高原系列》则演化成一首首长诗神话。商英用迷离的大笔书写,如梦如幻又如梦如歌,象是与天神对话,象是叩问永恒的谜。

这些是华彩篇章,呼风唤雨,元气淋漓。

我相信这些作品不能出自精确的设计,不能预先安排了制作的程序,而必须是出自直抒胸臆,随兴之所至,一切修养一切推敲、计算和斟酌,全都包含在一气呵成的过程之中。

在方法这个层面之外更重要的是,商英的作品一而再地显示着他不屈不挠的一种追求,对于画面意境的追求。当他已经进入了绘画艺术的行当里面,当他已经熟悉了行当的规则之后,是不是就可以这样停下来,踞守着现成的疆土重复已有的成果呢?商英的天性不是如此。艺术的生命没有终点,题材没有边界,商英把握住前人的成就,同时把目光投向了未来——一切尚未被开垦的未知的荒原、未知的星球,那些“不入画”的地方,曾经被告知的“禁区”。无论如何,规定航线之外的海洋才是神秘诱人的永恒魅力所在,那里有前所未见的新颖的题材,那里有前所未见的人的精神境界,从“有法”升华到更高级的“无法”状态。既要学会沿着航线走,还要勇于探索。

4

2008年秋天,商英在悉尼参加一个国际性的素描研讨活动,在会上他宣读了自己的一篇论文,讨论造型“细节”的艺术表现力。他是与会艺术家中很年轻的一个,雄姿英发又很懂事,沉着低调。他发言朴实、内秀,会下大家议论都觉得好。商英确实内秀,内心很丰富,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对他刮目相看,尤其现在的他正处于生长期,蓬勃的生长期。如果从他画的“作爱的牛”回望他画的“母子马”,可以说一脉相承,但是如果从他的“母子马”预估未来,实在是无法预测,正如从他平静无垠的大草原,从他笔下那些平实的阳光雨水,如何去预料他后来梦幻的狰狞?他像一株树苗,上蒙蓝天雨露,下得大地滋养,今天抽得一条枝,明天开得一片花,太阳照红了几只果,风雨又摇落了几片叶,他成长起来了,越来越壮大,越来越丰厚,见到的人会说,这是“一株独立支撑的大树,不是向两旁歪倒的小草。”

2012年1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