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之行 1963-1964
藏族衣服我认为是非常好的,既实用又方便。氆氇冬夏四季不离身。吃饭时从衣服里拿出粘粑、碗、壶、甚至还有锅!找三块石头架起锅来,弄些牛粪点起火来就可以烧水沏茶,吃喝完了把一大堆东西再塞回氆氇里骑上马就又可以赶路了。
这就是我在西藏每天生活的真实写照。当时有一个机会,同潘世勋同志一起,到西藏写生。六十年代的西藏,交通很多时候是靠骑马。我们大部分的行程就是在马背上度过的。
西藏有一些东西,对于我们是非常的新奇。比如草坯,从草原上一块块割下来弄成跟砖头一样的形状,烧火,筑小水坝,还可以垒起来盖成三、四层高的房子。
西藏的民房,庙宇,许多的建筑物甚至包括建筑内的门窗、梯子、屋顶都有其特点。有一种当地叫做“啊嘎土”的东西,做屋顶的材料就离不开它。而百姓饭桌上的酥油,用处更是想象不到的大。
我创作过一幅《林卡》。展出时美院就有人问我什么是林卡。林卡就是西藏语园林的意思。在西藏,海拔非常高,而三千米以上就没有树了。所以如果想有自己的园林,只能人工种植,这也成了身份和财富的象征。西藏和平解放前,贵族上层、官家、寺院、庄园大多拥有人工建造的林卡。光拉萨就有大、小林卡很多处。著名的有罗布林卡、德吉林卡、贡觉林卡等等。林中建有上层社会人们夏天居住的别墅。
西藏的湖泊很多,湖水很清澈,经常可以看见念经的水车在转动。乌鸦站在湖边的雪地上显得个头格外的大;鱼不大,但是透过湖水一目了然,并且比内地的鱼要傻的多,钓起鱼来非常容易,这跟藏传佛教不许杀生想必有很大的关系;毛驴很多个头很小,是主要的运输工具之一,春天往地里送粪时,装粪的袋子压在小毛驴身上,看上去非常沉重。
谈到牛粪,更是西藏特有的好东西,在集市赶集时,可以买到。这是当地重要的燃料,取暖、做饭都靠它。牛粪燃烧后,剩下的灰,用来擦铜器,洗碗比洗涤灵去污粉要好使的多,而且没有什么异味。
到达错纳县,住在边防军的军营里。旁边的错纳峡谷,是个原始森林。山上的杜鹃花长成两米多高的树林,很是壮观。林子里有很多参天大树,有的被雷电烧了,剩下的树干依然屹立着。错纳县当地的门巴族人就用这些树木盖房子。门巴族善用斧头,一整块木板都是用斧头砍出来的。他们登高用的梯子也是在一整颗树干上,砍出一个个排列整齐的缺口而成。我在错纳门巴族的村子里,积累了很多珍贵的写生素材,后来据此为国务院机关和政协礼堂画了不少的作品。
中印反击战就是在这里发生的,刚刚结束时间也不长,在棒山口我画了写生。有一个村子里人都跑光了,但房子还在。我记得村中水井里飘着一个织布用的梭子。随处还能看到印度士兵丢弃的英式钢盔。我拾了一个后来带回北京,日后成了孙子的新奇玩具。
六月我们到了当雄,住在一个生产队长的黑色牦牛帐篷里。夜里还是非常寒冷,身上穿上解放军的皮大衣,再盖上当地人的毛毯还是瑟瑟发抖。两个十岁不到的当地孩子就睡在帐篷外,身上盖上生牛皮,睡的很香甜。主人睡前特意嘱咐我们:“你们晚上出去上厕所一定要先告诉我们,要提前把狗控制好才能出帐篷。”
第二天早晨天未明,女主人就开始打酥油,一下一下的边打嘴里还哼出优美的歌声。我迷糊糊中,天慢慢就亮了。主人把狗拴起来,我拿着画具出来写生。一夜之间大雪漫山遍野了,覆盖了整个大地。女主人喊了一声,两个孩子掀开落满积雪的生牛皮就起床了。我对着盖满白雪的牦牛帐篷画画,太阳缓缓升起,雪迅速的开始融化,画还没完成雪竟全融化了。
中午时分,两个孩子脱光了衣服在水塘里洗澡,队长当然是有文化的,拿着算盘写写划划。孩子们闹够了洗净了就在他身边睡倒了。
到了傍晚的时候,我背着画箱外出归来,看到几十只羊排着非常整齐的队列。走近一看是女主人用一个绳子把羊的脖子都拴在了一起,屁股朝外正在挤羊奶。有的羊拉出的屎落到装奶的小桶里,女主人就马上熟练的捞出来。出生不久的小羊们都在另一个地方圈着。
我们从青藏路返回,坐的汽车。同车有一个女人带着一个襁褓里的小孩,十分瘦弱的她说儿子老生病拉稀吃药不见好,只能送回四川老家。到了唐古拉山口,孩子像要断气了一样,女人哭的凄惨,有人劝她返回拉萨,她边哭边表示一定要回四川。第二天开始海拔低了一些。孩子随着海拔降低渐渐缓过来了。汽车走过青海、敦煌,一路颠簸异常,把车后面的几排座椅都颠散架了。到了柳园我们才换乘了火车。
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