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24日晚,来自英国的伊朗籍艺术家施拉泽•赫什阿里(Shirazeh Houshiary)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教授喻红,在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学术报告厅展开了一场以“敦煌艺术的当代启示”为主题的座谈,该活动由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及中鸿创艺(北京)文化发展有限公司联合主办。座谈中,两位艺术家以敦煌莫高窟壁画、造像为话题,以自身的学习成长经历为背景,交流了创作中的感想,带领观众面向历史之镜,思考文化的交融问题,共赏当代艺术之光。
施拉泽•赫什阿里(Shirazeh Houshiary),1955年出生于伊朗,成长于伊朗,1974年前往伦敦切尔西艺术学院深造,目前在伦敦工作生活。她的艺术实践横跨绘画、装置、建筑、电影领域,以艺术为媒介关注宇宙物理、宗教、哲学、诗歌话题。她曾经获得过特纳奖提名,2018年3月获得了2018年亚洲艺术创变者大奖。
喻红,1966年出生于中国西安,80年代在中央美术学院学习油画,1996年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毕业,获得硕士学位。1988年至今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喻红的作品多反映当下的人的生活状态,她热衷于观察表现自己身边的人,她善于用艺术语言对当下的处境提问,但对于答案的溯源不止于当下。从喻红的作品中观者同样能看到她对媒介材料的元素探索、宗教、哲学、文化问题的阐述。
该座谈总共由三个环节构成,第一环节是施拉泽•赫什阿里、喻红的各自独立的发言,第二部分是两位艺术家的对谈,第三环节是回应观众提问。虽然两位艺术家有完全不同的成长学习背景,采用不同的媒介及艺术语言传达个人意志,对关于莫高窟既有知识的了解程度不一,但对丝绸之路上的莫高窟艺术却都怀有崇敬感。她们便各自从自己对于莫高窟的记忆展开了追溯,交流了创作实践中对传统文化的看法。
施拉泽•赫什阿里不久前刚刚结束了对敦煌的考察,在发言中她毫不掩饰此次敦煌之行带来的兴奋感,她首先讲述了自己和敦煌结缘的过程,从自己幼年对丝绸之路故事的懵懂记忆到在伦敦遇到将有敦煌之行的朋友,仿佛有一层机缘等着她去拨开,直到中国的收藏家向她讲述了敦煌艺术的瑰丽,之后,看到了莫高窟壁画的图像,便心驰神往了。初见莫高窟,壁画的色彩带来的震撼力是她在讲座中不断提及的。其次,敦煌独特的地域特征也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觉得沙漠是一片净土,但也会带给人空虚感,她说是“丝绸之路”给文化传播提供了通道也给这片地域带来了生机。
施拉泽•赫什阿里演讲中提到了莫高窟第285窟及第220窟。第285窟在公元六世纪的西魏开凿,唐、宋、西夏、元重修,是莫高窟最早有纪年的洞窟,南壁面有著名的《五百强盗成佛图》壁画。该窟壁画中印度的婆罗门教诸神、希腊神话中的阿波罗和狄安娜、道教的风神、传统神话中的伏羲、女娲、佛教的飞天等神仙遍及四壁,因此反映了希腊的诸神信仰、印度教、道教、佛教的融合图景。她认为这种文化的交融自古至今一直持续,当代,我们在讨论“全球化”的问题的时候,还是建立在各种文化的杂糅、交流基础上的。她思辨道,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任何事物都在变化之中,我们所见的事物只是其变化过程中的一瞬间的表象,受到我们自身感知的影响,而任何事物的变化都是在相互依存中发生的,事物都不是孤立存在,因此我们无法拒绝“全球化”的发生,也应该积极地正视全球化的问题。其次,施拉泽•赫什阿里针对造像的色彩问题,对冥想与自由的概念有所阐述。她将初唐开凿的第220窟南壁《南为无量寿经变》与达•芬奇的《圣母领报》对比讲述,给观者展现了东西方宗教教义绘画的美的差异,并向大家提问在21世纪“美”的意味和地位是怎样的,引导大家在当代语境下思考“美”。
喻红谈到,在敦煌藏经洞被发现后,敦煌研究的热度一直不减,学术成果丰硕,但她今天不是站在美术史及众多敦煌学专家的角度谈敦煌,她要站在艺术家的角度看敦煌。她生动地向大家讲述了其与敦煌的故事。80年代喻红来到中央美院学习油画,美院当时有个“敦煌班”,“敦煌班”是敦煌研究所与美院的国画系合作创办的,创办目的是针对莫高窟的修复保护,要培养并组织有绘画基本功的学生去敦煌等大临摹莫高窟的壁画,以便日后在出于保护莫高窟艺术的目的关闭洞窟后,也能让大众欣赏到传统艺术瑰宝。喻红了解敦煌是从接触这个班里的老师、同学开始的。虽然对莫高窟洞窟艺术有图像层面上的观看基础,但是在大三的那次写生中,第一次见到莫高窟的喻红还是被震撼了。除了在黑洞洞的莫高窟,被手电光线照亮下那闪现着“灵光”的艺术,喻红还永远记住了敦煌不好喝的咸水、在洞窟里裹着军大衣、日复一日临摹的“敦煌班”的同学背影,因为那些人的工作很不容易,这种不容易是我们在美院学习工作时难以想象的,因此她很敬重那些曾经在敦煌临摹工作的老先生们,尤其是曾将教过她的老师常书鸿先生。
莫高窟让喻红感受到了强大的“气场”,相较之下,她用了“荒诞”一词来比喻自己的艺术学习实践,因为她看到了敦煌艺术与中原艺术是那样的不同,与自己学习的古典绘画是那样的不同,她认为自己的作品在这些敦煌遗迹面前是无力的。“场”是敦煌传统艺术带给喻红的不凡的体验。此外,喻红在莫高窟艺术中看到了历史的痕迹,莫高窟的壁画经历了绘画、覆盖、剥落、修复环节的重复,这种“再造破坏”赋予了艺术品时间的沉淀力量,每一层的绘画都反映着那个时代的当下,因此她认为这些艺术是活的,不是教科书上平面的、死板的图像。最后她在谈到文化交融问题的时候强调了包容接受文化的问题,她认为学习艺术的同学更要有开放的心态,并展示了自己根据文化交融问题的反思创作的《天问》《天择》《天井》等作品。
对话阶段,喻红首先发问,她对施拉泽的成长背景感到好奇,询问了其在不同年龄阶段对故乡伊朗的印象,施拉泽予以了回应,让我们了解了成长于跨文化背景中的艺术家与单一文化体背景下成长的艺术家的差异。此后双方还就莫高窟壁画所用的矿物质颜料与油画颜料的属性差异展开了讨论,两人都对矿物质颜料的颗粒状物理属性及其色彩的稳定性感兴趣。针对施拉泽的作品——伦敦圣马丁教堂东窗设计,两位艺术家讨论了光线、窗户与空间的问题,对比了圣马丁教堂与传统天主教堂与莫高窟洞窟在场域塑造中光与暗的应用。最后她们讨论了现实对艺术家的影响,施拉泽问喻红:艺术创作到底是为了政治还是为娱乐?喻红回答:为了艺术家表达自己,可以政治,可以娱乐,这是艺术家的自由,但是艺术的力量是渺小的,它不能成为,也会是政治的广告。施拉泽站在艺术家的角度接受了这个完美的答案。
最后,两位艺术家回答了观众对于“美”与“丑”的模糊概念及在创作中面对文化差异如何解决的问题,以艺术的多义性,包容性,联系个人艺术实践中的经验予以答复,强调了艺术家的能动性,强调只要是艺术创作中及艺术成果符合艺术家的目的,过程中丑最终也会转化成美的结果,因此两位艺术家鼓励同学们要对创作抱有明确的目的与创作理念。
文/王宇彤
图/李标
编/林佳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