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25日晚六点半,法国艺术史学者克里斯多夫•仁南(Christophe Genin)在中央美术学院五号楼学术报告厅进行主题为“当代艺术及道德评判的暂停”的专题讲座。克里斯多夫擅长艺术哲学与文化研究,讲座从艺术史角度简要地论述西方文化中“艺术”与“道德”的关系,并以古典绘画及法国现代艺术创作为例,向听众阐述道德从历史演变至当代的转换,由此过程反思创作与其背后所欲实践的精神,以及当道德在艺术中充满意义转化的可能性时,它在当代艺术中是否存在回归的趋向?
“道德”在西方历史文化脉络中,其具体内涵与中国所谈论的美德不大相同。追溯至古希腊哲学,道德于集体层面,意指一个人与另一人的关系,在传统中即涉及政治、宗教等领域,以诚实 (honesty)、忠诚 (loyalty)、信心 (fidelity) 为三大美德。同时,个人得以尽最大可能实现自我完美的人生,以快乐 (happiness)、愉悦 (joy)、宁静 (serenity)、为最高的质量。
由此思想延伸出现相应的价值判断标准,人们在逻辑上判断真或假、道义上判断真或坏、美学上判断美或丑。连结起伦理学与美学的评判,即思考“艺术是否是灵魂的象征或影子”这一问题,如何使生命达到快乐愉悦的境界,成为具有美德而非仅仅拥有财富的灵魂。其时的艺术追求所描绘的对象达到如是标准,具有谨慎、正直、自知、刚毅等性格。以古希腊手持镜子的女神雕塑为例,镜子并非正朝女神的面部,而是照射她背后发生的事情,意味此乃谨慎而智慧的人,同时知道前面与背后发生了何事。当时的艺术创作不再于模仿自然界,而是将理型中的美德展现至现实生活中,艺术作为了道德的责任,该责任在西方文化中,首先指向的是自己,而非别人。
此后,基督宗教的发展,令西方文化中的美德有了三个新的标准,信仰(faith)、 希望( hope)、仁爱(charity)。讲者思考从希腊哲学至基督宗教产生,道德标准的改变如何反映于艺术上,艺术所有的判断集中于是否符合道德美学之基础,例如米开朗基罗《最后的审判》中,无论好人坏人,皆一丝不挂的接受上帝裁审,在他之前无人采用裸体描绘此主题,教皇对此极为赞许,其下的大红衣主教却甚是反对,四十年之后,一位画家将裸体者的隐私部位画上遮羞的衣布。同样道德标准的难题,亦出现于当今的修复团队中,该恢复这幅画中本有的裸体,或者保留后来添上的衣布?
十八世纪以降,西方政治与宗教逐渐分权,道德渐渐被悬挂而起,艺术释放自我创作自由的空间,并随着艺术沙龙与评论的出现而更加开放。十九世纪,艺术越趋自由,人们甚至提出“艺术为了艺术而存在”的口号,它再也不是其他事物的仆人。创造力是疯狂的事情,艺术可以考虑与社会或其他事物的边界,并做出许多新尝试,它在现代主义中变得尤为重要,空间、关系、媒材皆可以重新被思考。这些问题不再围绕道德而发,而是围绕着艺术本身。
例如,浪漫主义中,弗里德里希的《雾海中的流浪者》,画中表现一个男人伫立于群山之上冥想,乃是主体自我的升华,不再阐述特定的道德意涵;印象派时期,莫奈生命晚期的一系列睡莲画,表现了剎那时间闪烁之光的感觉,透过冥想而生发崇高精神。传统绘画中,时间隐藏于叙述之中,作者运用结构线引导视觉,透过物与物的关系,说明过去现在及未来;相较之下,后者将风景与时间自身提升为主体,改变了人们阅读画面时的视觉经验。
又或是,如布歇《大宫女》一类充满欲望的裸体女子画,当年的评论家并未指责其道德缺陷,认为这只是一幅品味低俗,但是很棒的画。以及,罗丹雕塑作品中,出现毒蛇咬住女人乳头的形象,来自罗马雕塑的原型,却不再具有原先道德故事的意涵,仅是将对象单独作为人体而深究。
如今,西方谈到当代艺术时,道德与艺术教育是分离的,可以说是并无关系的,但它并非全然被拒绝于生活之外。当今为了慈善机构、环境保护而创作的法国艺术家,非为了传统意义上的道德而服务,对于社会却存在新的发声姿态,如2012 年法女性主义画家针对布歇对于女性的观点,透过作品 “Odalisque women from another country”, 反对西方对于东方女性的欲望想象,以东方墨汁绘制于丝制的纸上,女人动作肃穆,表情平静,充满美德,现实生活中却可能是个奴隶。
基本上,法国当代艺术界仍是自觉地与市场相互抵制。在自由的国家中,这些艺术家们无法被归类为特定的类别,每个人皆以不同的方式,在开放的媒体管道,表达自己心中所关怀的对象,道德不必然是外界所赋予,而是来自艺术家内部的责任感,精神的力量在艺术中出现正在回归的现象。
文/陈雯柔
图/全晶
编/张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