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为了应对新冠疫情带来的冲击,中央美院在推出网课的同时也为2020届毕业学生首次推出“云端美院”虚拟美术馆展厅,搭建起一个展示学生学业成果的网络平台,这将在更大程度上吸引来自整个社会的参与和关注目光。线下展览可以第一时间收集到观众的反馈,可以准确接受到艺术市场的讯息,可以成为学生之间交流与切磋的场所……相较而言,线上毕业展模式我们鲜少尝试,对其真实效果及反响知之甚少。美院教师怎么看待毕业展新形式?他们如何指导学生创作?又遇到了哪些挑战?艺讯网这次云采访了央美造型学院版画系周吉荣教授,他将从版画系的毕业创作课、学生创作、线上创作如何保持版画语言特性等话题切入来谈自己的看法与认识。
受访人丨周吉荣(央美造型学院版画系教授)
采访人丨杨钟慧(央美艺讯网编辑)
采访时间丨2020年4月25日&5月10日
图片丨周吉荣&毕业学生提供
周老师您好,因为疫情,学校今年的毕业展有很大的变化,我们也因此关注到了学生毕业创作的相关话题,可以先为我们聊聊版画系的毕业创作课吗?
周吉荣:版画系的毕业创作课可以从八十年代谈起。因为我是八七年版画系毕业后留校任教的。我想,从八十年代到现在版画系的毕业创作教学模式大致分两类;一种是以班级为单位,版种定向方法为类型,强调深入现实,表现现实生活的、有现实主义风格要求的创作教学方法。我在八十年代的毕业创作《北京系列》就是通过丝网版画的媒介表现了北京古都胡同的现实生活。其他同时期的毕业创作也是以某一版种为载体,少数民族的风情、风貌以及工人农民生活为题材进行现实的描绘和表现。另一种是工作室体制下的,超越版种限制,从自我体验和个体感受出发进行自由的表现。今天学生的毕业创作的题材不局限于现实主义范围,各工作室的毕业创作在导师主导下都有不同的方向和要求。作品表现的媒介在版种形式表达的基础上也包含了视频和装置创作,学生的作品充满活力。今年的毕业创作通过“虚拟美术馆”的展示,会展现出不同以往的面貌。
周吉荣,《北京系列》,丝网版画,尺寸不等,1987
周吉荣,《故城》,纸浆综合材料,100x200cm,2011
周吉荣,《故城II》,纸浆综合材料,100x200cm,2019
周吉荣,《故城III》,纸浆综合材料 ,220x320cm,2019
因为疫情,学校无法开学,老师和学生们也进入了“停课不停学”的线上教学模式,这对您的毕业创作教学有哪些具体影响呢?
周吉荣:这场疫情对我们的正常教学和毕业班的毕业创作影响很大,纸上的版画创作是需要工作室空间和印刷设备条件的。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我们毕业创作的原有计划,学生无法利用学校工作室进行作品制作,只能在家利用有限条件把原有的版画创作方案调整为绘画和电脑制作的媒介形式,尽量做到能够保证毕业创作的艺术质量。我们的老师在对学生的毕业创作指导上是利用网上的腾讯会议、微信和邮箱等网络免费资源进行教学指导,老师和学生也都在逐渐适应这种远程教学的方式。
疫情发生前,周吉荣教授指导学生作业
疫情期间,周吉荣教授给学生们上网课
疫情改变了老师们的授课模式,那么这对学生们实际创作内容又有哪些影响呢?
周吉荣:我今年有一位研究生毕业,他的毕业作品原计划是铜版画创作,在目前的特殊情况下现在调整为以电脑为主要创作手段,最后在“云毕业展览”里以电子文件形式展出。我们工作室今年有五位本科毕业生,有四位老师。以我为主,大家都参与毕业班学生的创作指导。教学安排上我们实行每周在固定时间,通过腾讯会议软件在网上进行一次远程毕业创作教学指导。学生们原计划的创作形式比较丰富,有版画装置、视频媒介装置和铜版画创作。像铜版画(包括木版画、丝网版画以及石版画)这些需要制作印刷的创作我前面已经谈过,需要工作室条件才能完成,这类同学在已开始的版画创作基础上,现在是使用绘画和电脑的手段来继续完成创作。视频和装置类创作也是尽量利用自己家里的条件和远程合作,采购材料来完成,最终以视频的形式在网上展示。学生们在面对这种变化时心态比较复杂,总体还比较积极。像做装置类作品的学生利用租借居住周边商场的空间,让自己的作品得到充分的展示。
研究生和本科生的创作有以下几种类型:
一、 平面版画类:
1)研究生刘军伟毕业作品《真实空间系列》及自述——我从视觉经验和记忆出发,对物理空间和心理空间进行解构和重组,在记忆和现实的交错、叠加、融合、对抗中,空间造成了一种视觉假象,而空间里的对象与无意识的心理活动有关。现代空间的构成离不开人的存在,有人的地方就会留下蛛丝马迹,发现与被发现,凸显与隐藏似乎就是现代人的生存状态,这种状态在这里显露无疑。结构分割了空间,同时也分割了时间,空间的另一端将通向哪里我们无从得知,但值得注意的是,它为意识活动提供了一个自由的场所。疫情发生以来,从1月23日武汉封城到4月8日解封,我的创作也基本是在这个时间段完成的。空间由禁到解,开始向外拓展延伸,一方面对应了当下的社会环境,另一方面也是对人的潜意识活动的暗示和指引,我所建构的空间意在传达这几层含义。
刘军伟,《真实空间系列——肆》,数码版画,56x75cm,2020
刘军伟,《真实空间——伍》,数码版画,56x75cm,2020
2)本科生葛钰晨毕业作品《今夜故事》及自述——故事都很难被复述,就像梦境一样,透露了众多复杂的恐惧、质疑和期望背后的秘密根源,又回溯到自身继续影响着理解和判断。
从黑夜将至到夜幕降临,野猫变成了狮子,而在实在的黑暗中,狮子又是什么?
我的故事讲完了,跑来了一头狮子,先捉住它的人别忘了打开它的肚子。
葛钰晨,《黑夜将至》,综合版画,100x80cm,2020
葛钰晨,《今夜故事》,综合版画,80x120cm,2020
葛钰晨,《甜》,综合版画,40x40cm,2020
葛钰晨,《奶橘色的霞》,综合版画,62x82cm,2020
我的毕业作品《今夜故事》系列共有8张:《今夜故事》《黑夜将至》 《玫瑰》 《甜》 《女儿们》 《奶橘色的霞》 《光》 《有水真好》。
二、视频媒介类:
1)本科生王德彬毕业作品《爆炸——循环》及自述—— 1986年“切尔诺贝利事件”,一场爆炸造成普里皮亚季市没有了生命的迹象,而如今此地看上去一片生机。2019年,在太空中都能看到澳大利亚几乎一片火红,五亿生命葬身火海,如今焦土上又出现星星点点的绿色。所有都是从虚无中来又往虚无中去,整个从无到有再到无的过程中必定会从虚无上升到某种意义上的高潮点,而在这个高潮点之后必定会下降回到虚无的状态,世间本是一段段循环,结束不仅意味着结束,还意味着开始,无始无终。
王德彬,《爆炸——循环》(视频图像),影像,174x600cm,2020
对于生命的理解,我创作了一段动画,又将这段动画投射到了水(代表时间)、花丛竹林(代表生命)、立方体(代表空间)之上,形成了这段影像作品,试图达到观念(二维动画内容)与自然生命的对话。
三、绘画和视频媒介类:
1)本科生李成硕毕业作品《家》及自述——这是一种在控制之下自我控制,生发出的自由。这种自由是限制自己、改变自己,是自我与自我的实验中生发出来的,它就像是自我的画像。人和植物并没有什么差别,环境决定生命样貌,阻力决定生命状态,遭遇决定生命长度。生命的一切都与生命本身无关。唯有在被限制的大环境下生发出来的一些情感是相似的。是植物的向上攀延,是人对自由的向往。
我以家庭关系和家庭琐事为灵感,创作了这件记录植物自由生长的视频作品,并命名为《家》,寓意个体在大环境下的反应和变通,但我又不满足于此,因此在影像之外,又用油画棒绘制了一组植物题材的抽象作品,来丰富和在感官层面支撑这个影像装置。
李成硕,三联画《家》,油画棒,400x75cm,2020
三联画《家》(局部),油画棒,105x75cm,2020
三联画《家》(局部),油画棒,190x75cm,2020
三联画《家》(局部),油画棒,105x75cm,2020
四、机械装置和多媒体类
1)本科生司沛林毕业作品《生长》及自述——我作品的灵感来源于一次在日本旅行时偶然在吸烟室墙壁上发现的金属烟灰缸的反射光,这一不易察觉到的碎片式的小细节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在制作毕业创作的准备与制作过程中,将这种生活中碎片式的细节放大,并加入运动这一元素,使作品具有了动感,镶嵌着玻璃的木方矩阵在进行着难以察觉到的起伏运动,随着光线的介入,在观看之间使观者进入到一种“入微”的氛围中。木块难以察觉到的起伏仿佛正如生命生长一般,静谧,波纹的轮回正如新旧生命的交替一般,周而复始。折射的光影便是生命中来源于物质但又不依赖物质的存在。
司沛林装置作品《生长》的机械部分
司沛林装置作品《生长》的光影部分
司沛林装置作品《生长》的局部
2)本科生刘泽毕业作品《食山人》及自述——我在油田城市大庆长大,成长的每个阶段对资源的感受都在不断变化。这些感受源于看似富足而美满的生活条件;源于这座年轻城市的快速发展;源于自然资源带来的福利,同时也源于对这座几代人依自然资源生活的城市未来的担忧。资源丰富,但食之有尽,对如何选择和追随资源的疑问构筑了我的思考。
刘泽毕业作品《食山人》制作过程
太阳能光感转向机器人制作过程
18年我在苏州狮子林做过一个运用到了太阳能以及简单的机械原理的室外动态装置,“动态”是我一直很感兴趣的点,前期构思毕业创作时便把这些技术沿用下来。光是这个机器人需要的资源,控制和引导它的运动。构思和制作它的过程更像是把我思考的问题具像化输出的过程。原计划是做动态机械装置,因为疫情后期调整为了影像作品。
版画一般是通过制版和印刷程序完成,但您提到疫情期间学生使用绘画和电脑做作品,这对版画语言的表达是否会有影响?如果有影响,创作者应如何保持版画语言的特性呢?
周吉荣:从纯粹的版画语言和印痕特质来说离开了版画独有的版种方法制作和印刷,通过其他手段是难以达到版画的特有语言与美感的。我们今天能看到的前辈绘画大师的作品如:伦勃朗、德加和毕加索等他们的绘画和版画都展现出了不同质地的美感。这都是直接绘画和印刷印痕所带来的差异。当然,绘画作品中的绘画性在传统版画语言表现中也是一种重要的表现方法,而数码媒体的运用也是现代版画创作的求新手段。我在对研究生的毕业创作要求上是要他们充分利用绘画的书写性和电脑制作的丰富手段来完成作品,所完成的数码作品要具备可制作的条件,待疫情过后一定是可以通过版画媒体手段制作、印刷出纸上版画的。
现代美术馆展厅和线上虚拟展厅在技术操作、观众群体、观看方式等方面均有很大差异,那么您认为艺术家应如何调整自己的作品来应对两种不同形式的展出呢?
周吉荣:”线上展览”是一种新形态的展览方式,它改变了展览的原有模式。相对于线下展览这种展览方式观众缺少了对原作的认知,也缺失了现场感的体验。我们还需要去适应、学习和研究这种新的展览形式。但是,虚拟展览也有它的特点和优势,就是传播性更强,甚至夸越了空间和时间。犹如单数绘画作品和具有复数性的版画作品一样,复数性传播使唯一性价值得到更宽的延展。让作品有了新的意义。
今年是学校首次推出“云端美院”虚拟美术馆展厅,您怎么看待这一毕业展新形式的未来发展呢?
周吉荣:虚拟美术馆、网上画廊这种形式在今天我们并不陌生,疫情之前在网上游览美术馆、画廊的在线展览和艺术信息已经成为一种信息时代特有的观看方式。但这次的毕业展因为特殊原因让这种虚拟展示的方式成为一种唯一的展示形式,对学生创作的全方位展示确实是有些遗憾。从另一个方面看这种展览方式它扩展了展览空间,学生的作品有了更多的观众来欣赏。
前面我们谈了很多学生方面的话题,现在请您谈一谈自己这段时间的状态吧。
周吉荣:我自己的生活状态还算相对正常,和全国人民一样在家隔离,减少被病毒感染和再传播的可能性。也经历了病毒开始传播时对待它的不太重视,到疫情严重时的恐惧和忧虑。这种担忧既有对个人生活、健康的,也有对社会和国家的。在工作和个人创作上,尽量上好学校的网课,充分利用现在的网络条件让学生把课程知识掌握得更扎实。这期间的个人创作因为在家,无法使用工作室,主要还是依靠电脑进行一些创作素材的收集和版画创作前期的制作,为解禁后的后期创作作准备。
疫情期间,周吉荣教授在家用电脑进行创作前期制作
您还记得自己当年的毕业展吗?从那会到现在,可以和我们聊聊您的感触。
周吉荣:我的毕业创作展览是比较正常的展览,相对现在的情况也可以说是幸运的。每一届的毕业学生对毕业展都是满怀期待,都希望把自己在学校几年来的学习成果在毕业展上有一个很好的展示。我在美院工作教学三十多年,经历了好几次无法正常举办毕业展的情况,比如2003年的非典时期,那一届的毕业班就没有能够举办毕业展,那时的网络科技刚刚起步,所谓网上“云展览”的概念也未出现。面对相似的被动情况,今天比非典时期要多一种选择。尽管不圆满,也让我们的毕业生的作品和成果得以在另外一种“空间”里展现。
最后请您给即将毕业的学生送一段寄语吧。
周吉荣:你们这届学生在毕业创作阶段经历了无法回避、也没法选择的特殊时期,希望同学们不负青春,不留遗憾地做出自己满意的毕业创作,让自己的人生有一个值得回忆的段落号。
周吉荣,《No.1》,综合材料,49x130cm,2011
艺术家——周吉荣
1962年生于贵州省,1987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现为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教授,版画系第二工作室主任,博士生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曾获2014年第十二届、2019年第十三届全国美术作品展优秀奖,2003年北京国际版画双年展佳作奖,1999年鲁迅版画奖 (1979—1999),1991年北京—台北现代版画展杰出奖,1987年北京版画双年展优秀奖。曾在北京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红门画廊;英国伦敦剑桥;西班牙马德里和萨拉曼卡以及塞尔维亚贝尔格莱德等地举办个人画展。曾参加第八、第十二、第十三届全国美术作品展,2002年克罗地亚萨格勒布现代美术馆“中国现代艺术展”,2003年中国美术馆“北京国际美术双年展”,2004年意大利博洛尼亚现代美术馆“Officina Asia”国际艺术双年展,2016年国家博物馆 “中华文明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展”,2018年意大利国家版画中心“管中窥豹——中国版画精英展”,2018年“后印刷”第二届CAA国际版画三年展等。
作品被国家博物馆、中国美术馆、美国亚太美术馆、德国路德维希美术馆、澳大利亚悉尼大学美术馆等机构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