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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巖:精神截屏,灵魂漫步

时间: 2022.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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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7月16日,王巖个展“看得见的散步”在北京势象空间开幕,展览展出了这位东北代表性油画家从2015年起开始的艺术探索。这批被本次展览学术主持贾方舟称之为“又一次创作转折”的近年创作,在展览策展人鲍栋的精心组织下,以一种感性化的方式串联在展厅中。在此,画框如同艺术家精心截选的精神风景的“窗框”,让观众得以跟随表现性的自由笔触,在艺术家试图呈现的内心视像中,进行一次随性、自然的散步。

3.jpg展览现场


看得见的散步


1989年,王巖创作的《黄昏时寻求平衡的男孩》获得了第七届全国美展银奖,这件作品也让他成为中国改革开放后新一代艺术家中较早成名的油画家。该作品的复制版被陈列在“看得见的散步”的展厅尽头,它既是这次展览观众散步的终点,也是王巖艺术表达的某种起点。

黄昏中.jpg黄昏时寻求平衡的男孩,布面油画,175×162cm,1989

成名作《黄昏时寻求平衡的男孩》,与艺术家带有抽象因素的新作产生了鲜明对比。相比《黄昏时寻求平衡的男孩》中人物与风景所构造出的明确的城市题材,画面中诗性的象征因素,以及弥漫着的80年代新启蒙时期的精神性与超越性的气质,相比《在路上》、《坠落的精灵》、《死鸟系列》、《记忆的碎片》等系列王巖对于都市生活碎片的截取,对于现代性精神气质的捕捉与描绘,新作“沧浪幽迹”“悠想清沂”“无题”系列中的具象因素几乎消失殆尽——仅有一些如同加速掠过,如同回忆中逐渐模糊的自然风景片段,观者可以当即意识到,王巖开始在近作中弃绝他所受到的具象绘画语言训练,进入了一种更为表现、抽象的创作阶段。

精灵08.jpg坠落的精灵No.8,布面油画,240×190cm,2006

失忆者.jpg失忆者,布面丙烯,240×190cm,2006

沧浪幽迹3,布面丙烯,300x600cm,2015.jpg沧浪幽迹3,布面丙烯,300x600cm,2015

艺术家创作面貌的陡然一变,让本次展览学术主持贾方舟感到十分惊讶,在他看来,王巖的艺术价值正是在于,他一直以来对现代人灵魂状态的细腻体察与精准表现,“王巖所关注的不是这个时代的外在变化,而是这种外在变化在人的内心世界所引发出的精神问题。正是画家对人的这种‘精神问题’的敏感,才使他对‘现代文明非人性”的一面持有一种质疑的态度,也使这些作品具有了一种不可取代的当代价值。”【1】

王巖从具象化的都市角落中走出,进入对于大自然的灵性抒发,在贾方舟的观察中,这或许与艺术家在生命经验中发生的心境转换有关,“当他面对自然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完全敞开了心扉,进入一种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心灵状态。诗人海子说,‘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这种绝望的判断让他走上了绝路。但在王巖,远方是诗......是他多年来不曾使用过绚色艳彩,是过客、旅人可以止步的地方,是漂泊的灵魂可以安歇的所在。”【2】

悠想清沂4,布面丙烯,160×240cm,2017.jpg悠想清沂4,布面丙烯,160×240cm,2017

悠想清沂29,纸本丙烯,50×150cm,2017.jpg悠想清沂29,纸本丙烯,50×150cm,2017

或许,艺术家对于城市一直以来表达出的疏离,和灵魂在自然中得到的纾解并不相悖。长期鲁美学院派的绘画训练,表现为在新作中以磅礴的“直线趣味”营造出对于内在秩序的探索与玩味,在贾方舟看来,这亦是王巖的高明之处——“没有把自然作为客体去描绘,自然只是作为一种意象或符号,在近于抽象的画面中显现为一种活泼跃动的生命气息,从而映照出他开朗的心境。”【3】

悠想清沂30,纸本丙烯,50×150cm,2017.jpg悠想清沂30,纸本丙烯,50×150cm,2017

悠想清沂28,纸本丙烯,50×150cm,2017.jpg悠想清沂28,纸本丙烯,50×150cm,2017

策展人鲍栋认为,这种创作转向从2009年已渐进出现。也是从《消逝的记忆》系列起,在王巖的画面中,如前作《记忆的碎片》系列中那些表情姿态彷徨无依的都市游荡者——也是原本起到纪念碑意味的人像消失在画面中,人物让位于风景,原本作为背景与气质铺陈的城市废墟,正式成为画面的主角,相应出现的也包括趋于表现性的,不安定的笔触。“这一方面与如火如荼的城市化扩张有关,另一方面是由于他个人的工作室从中心城区搬迁到相对偏远的城乡交界处,每日所见正是这般景象。但更关键的变化是他的绘画语言,原本偏严谨的塑造性笔触逐步让位给了表现性的挥洒。”【4】王巖从受到学院体系之外的“寒带文化”“理性绘画”影响,所触发的带有宗教性意味的超越性与神秘主义,进入到了对于城市化过程中个体精神状态的描摹与探索。

在路上.jpg在路上No.2,布面油画,160×170cm,1996

在波德莱尔的笔下,“游荡者”(flâneur)本就是漫无目的地游走在拱廊街的“人群中的人”,他们带有持久的、特殊的不安,在公共交通中无法对视且可以数小时不攀谈,因此拥有波德莱尔所喜爱的“人群中的孤独”,他们是个体与城市诡谲关系的产物。而“心不在焉的闲逛”这种现代性的产物,由王巖前作中的具象的人,在新作中内化为以“散步”为名的精神游走状态。而这一从具象到抽象的转向,实际上都拥有一种不变的现代艺术内核,这与艺术家在鲁美学院体系内接受的造型训练与美学影响具有内在的关联性。

无题二,布面丙烯,60×100cm,2021.jpg无题二,布面丙烯,60×100cm,2021

正如艺术家王易罡在展览现场采访中对于王巖艺术风格变化的提示那样,“这批区别于他早期一些精神性的创作,诗意性很强的作品,实际上都是一种情怀或者说是艺术观念的表达。但是如果观众仔细品味,会发现王巖始终只是借助这些题材的‘外壳’给自己的绘画找了一个出口。比如王岩早期作品《黄昏时寻求平衡的男孩》内部简约的,由横线竖线构成的画面结构,与他今天水墨性、诗意性的绘画中同样的纵横结构是具有一致性。画面内在结构也是艺术家的视觉结构,同样是他的心理结构,也是属于塞尚、毕加索、波洛克、基弗、吕贝尔茨等等现代艺术家追求的结构。”基于王巖长期在鲁美的教学工作,对现代性及其视觉构成方式的持续性研究,经过几十年的持续推进与视觉资源吸纳与整合,形成了他新作中诗性与东方艺术气息与现代艺术对于结构关系的把握相结合的艺术面貌。

沧浪幽迹9,布面丙烯,240×570cm,2015.jpg沧浪幽迹9,布面丙烯,240×570cm,2015

沧浪幽迹14,纸本丙烯,56×158cm,2019.jpg沧浪幽迹14,纸本丙烯,56×158cm,2019


看不见的散步


如果说,对于艺术家的创作生涯而言,“看得见的散步”可以是多年来创作观念的变与不变,那么“看不见的散步”或许则与鲁美带有强烈的鲁艺传统、东北地域性与鲁美自身的教学渊源,对于包括王巖在内的几代东北画家展现出具有共通之处的特殊艺术面貌所施展的影响有关。

王巖出生于辽宁鞍山,1977年进入鲁迅美术学院油画系学习,毕业后留校任教,从此扎根鲁美的学院系统之中潜心教学与个人艺术创作探索,后任鲁迅美术学院油画系第二工作室教授和硕士生导师。通过阅读王巖写下的《赵大钧先生早期的素描理念与现代主义绘画启蒙》一文,可以发现赵大钧先生与王巖的师承关系,如何对艺术家形成稳定的创作观念起到的启蒙性意义。文中王巖回忆了他入学鲁美后,对于当时学院倡导的全因素素描带来的某种板结的自然主义的担忧,其最大的弊端在于“培养的是一种类型化的画家。”

如赵大钧、任梦璋、徐荣初、宋惠民等鲁美第二代油画家,均延续了鲁美的特殊地缘和鲁艺的美学基因,其中,赵大钧在第二代油画家中当属特殊,尤其是他的教学倾向——由鲁艺传承的现实主义和由多位前辈艺术家留学欧洲的表现主义绘画传统合成生发,其中现实主义因素则更多影响的是赵大钧的工作方法与题材趣味,比如鞍钢工作带给他的灵感,而其创作则更多偏向现代艺术的艺术语言,这种对于艺术本体的拓展和当时具有的前瞻性与特殊性,吸引并影响了包括韦尔申、王巖、刘仁杰、宫立龙、王易罡等第三代东北油画家。

赵大钧素描.jpg力士,赵大钧,纸质素描,71×45cm,1977

王岩素描.jpg

课堂习作,王巖,赵大钧老师课上

 跟随赵大钧学习素描,王巖从“赵氏石膏像素描”获得了启发,这种在当时的学院内堪称另类、非主流,讲求主观而非客观的素描方法,具有区别于苏联现实主义艺术的欧洲现代主义绘画意识,启示了包括王巖在内一批青年鲁美学子“观看的另一种方式和角度。”“穿越物象所在的空间,触摸到形体的真实存在,抚摸形体的表面,他能最先感知到形体的质感、微妙的变化、运动以及其中蕴藏着的巨大的内在张力和视觉表现性价值。”【5】即对于形象背后一种有意味的形式的探寻,倡导创作者应更主动地回应和挖掘物象内在结构中具有绘画价值的部分。这种从“肉眼”到“心眼”的过渡,与塞尚发明的观看方法继而发明的“真实”达成了某种创作观念上的承续关系。

色彩形体.jpg几何形体,赵大钧,纸质水彩,27.5×37cm,1962

烟房.jpg烟房,王巖,布面油画,90×173cm,1989

初伏.jpg初伏,王巖,布面油画,190×180cm,1994

作为赵大钧先生和王巖的学生,鲁迅美术学院绘画艺术学院副院长张志坚,梳理了鲁美素描教学模式发生的影响,“赵大钧先生将这些结构在教学中强化出来,形成了一种新的模式,将现代主义绘画中的因素运用到鲁美的基础教学当中。这种主动式的素描,不是一种完全的客观、被动的全因素的描写,而是创作者主动表达客观对象的状态。这种方式看重线条的贯穿关系,强调画面的韵律、动感、节奏,在被画的物体与创作主体之间,建立对创作者状态、情绪与精神的表达。到今天这套教学体系还在发展,它并不是停滞不前的。”可以看到这种影响如何通过第三代油画家在鲁美执教被传承了下来,对于画面结构的考究,对艺术表现性和力度与力量的追求,乃至现代主义式的“精神拷问”主题,同样可以在王巖等第三代画家的学生一辈中见到,例如王兴伟、秦琦、贾蔼力等频出的东北新生代艺术家的作品。

死鸟系列,布面丙烯,100×100cm,2004

815002ae1548e9cee3e614d41f1f5b6a.jpg有暴风雨的夜晚,王巖,布面油画,100×100cm,2004

这种潜在的传承关系,让观者仍旧可以在王巖的近年新作中看到大量短促的、方向性的、充满力量感线条的存在,这些暗示身体运动轨迹并建立画面内在结构的线条,试图穿透具象的风景,触及画家真正希望表达的内心视像的内核。形成了艺术家当下如势象空间创始人李大钧形容的一种艺术风貌:“王巖的作品,描写山川迹象,抒发内心真情,亦画亦诗,纯净刚劲,形成了沉潜内省而又灵动生发的气派,构建了理性与感性交融互动的景观,在当代艺术中自成一格,具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自足自强的品性。”

悠想清沂9,布面丙烯,240×380cm,2017.jpg悠想清沂9,布面丙烯,240×380cm,2017

悠想清沂10,布面丙烯,240×380cm,2017.jpg悠想清沂10,布面丙烯,240×380cm,2017

也让王巖看似具象写实的成名作《黄昏时寻求平衡的男孩》与他当下带有抽象意味的山水风景系列,拥有了一条清晰的内在链条——其视觉性追求所具有的现代艺术特征并不局限在叙事与题材层面,而是一种由艺术直觉引领的,将视觉价值转化为艺术家的体验、感悟与思考的表达。

文/孟希

图文资料致谢主办方

 参考资料:

【1】【2】【3】

  贾方舟,《王巖的诗与远方——读王巖近作有感》

【4】鲍栋,《他的绘画获得了一种看得见的自然灵性》

【5】王巖,《赵大钧先生早期的素描理念与现代主义绘画启蒙》

关于展览:

6a8499e0bd071ea0d7be8bfe732bd467.jpg“王巖:看得见的散步”

展览日期:2022.7.16—9.15

学术主持:贾方舟

策 展 人:鲍栋

展览地址:势象空间

(北京市朝阳区高碑店吉里国际艺术区E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