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展人楠•罗森塔尔曾用“切分的网格”来描述劳森伯格图像表面上的逐项堆积。他那些以叠加形式集合起来的整体格局，不断被分解为不同的组成部分；一些基本的细节时隐时现，竞相捕捉观众游移的注意力。在任一特定作品中所呈现的汇集状态，都蕴含着由劳森伯格定义的“随机秩序”概念，即在都市生活的情境片段中，人与物偶然而短暂地相遇。这些原则，令人联想起爵士乐及其在文学上的对应之间的不规则和即兴特征——自由联想与意识流。在《四分之一英里画作》中，素材、图像和创作过程所形成的奇异组合，便体现出这一坚定不移的节奏。

劳森伯格的作品是在对网格的不断呈现、以及不断消解和弱化中展开的——在这里，网格是潜在于建模制图及伴随其的抽象性之下的理性结构。这些网格提供了一种方式，以组织信息，并展现从现实到理论的所有实体。劳森伯格那些歪斜的格子，可被视作是对标准的图像制作模式在视觉上和观念上的双重冲击——从画布到屏幕。这影射了支撑传统几何学的笛卡尔式逻辑，􀋿随之对其提出了挑战。劳森伯格热衷于将织物作为艺术创作的媒介，这一点在《四分之一英里画作》中得到了充分体现。这种媒介􀋿带来了一系列与传统媒介截然相反的特质：柔软的基底对比坚硬的基底，波浪形的曲线边缘对比直线的边缘，可变的外形对比稳定的固定外形……这一组组对比的形式，被布置成包含轴线、纵列和横排的水平与垂直交错的格局。材料中经线与纬线所构成的基本网状结构，有如被切分处理的网格；劳森伯格尤其青睐带有图案的织物，又突出了与切分网格的关联。条纹、方格、波卡圆点这样常规的设计图案，随着柔韧的织物质地而变得扭曲。如果人们用心去识别、用眼去观察这些重复的一致性，就能发现理想与现实之间区隔的实体化。请注意看第85 联至第88 联上那一连串凌乱的条纹布块，这些方形甚至是在看不见的情况下被“完形”的。同样值得注意的还有第40 联上那些摇摆不定的格子图案，它们假借了色彩理论与制图术中的窍门，一块较宽的格子填满了较小的三角形区域，而一片更为密集的图案填充了较大的区域，调整了视觉平衡。

贯穿于《四分之一英里画作》中的图像矩阵，是以随机秩序的交织为依托的。大量被转印的外形，在被分解的网格中不断组合成各种不协调的形态。劳森伯格的作品，流露着不和谐的并置排列所体现出的􀤀默与荒谬：在第4 联上，一只小狗的耳边放了电话听筒；深海潜水员如哨兵般立于一个营养不良的孩子两侧；打着旋儿的甜点像天蓝色地面上的一朵蘑菇云，它不断升腾的势头被右边那倒下的网球运动员所抵消；而这位运动员平躺的姿态与在背景中延伸开的黑色栅栏协调一致，后者相应地嵌入到另一段浅色的长矩形中。这样一种集合表现出新闻报纸版面般的大杂烩，其内容的挑选由当前事件的紧急性来决定。这些无所不在的日常印刷品已经让观者􀌀惯于截然不同的资讯之间直接的相互组合，创新与暴行、成功与悲剧分享同一片空间，具有人情味的文章中间塞满了电器广告。劳森伯格以其图像感悟力传达出一种大众媒体的高频现身。那些不规则布局以一种异想天开的视觉工艺构建而成，不仅如此，艺术家同样􀋿对一些独特的网格图像感兴趣，包括第90 联中在商店里陈列的风扇，以及第97 联和第98 联中与一堆五颜六色祷文卡相邻的那一面挂满电表的墙。这一图式让人想起母板上的模块组件，邀请观众来绘制出线路、完成连接。而这样随意组织起的视觉与触觉刺激，引发了一种让观众通过解读作品产生的经验。

文/许晓菁
（文章由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