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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惠英:国际艺博会需要更多“本土”关注

时间: 2015.3.21

三月中旬,香港迎来了2015年最重要的艺术盛事——香港巴塞尔艺术博览会,与此同时,其他众多精彩纷呈的艺术活动也在这个城市轮番上演。以“2015年香港巴塞尔艺博会”和香港艺术月为契机,CAFA艺讯网特别策划一期专题,邀请多位香港本地具备国际视野和多元文化身份的策展人与研究者,非赢利性机构的负责人,本土画廊主及收藏家,一同来梳理有着特殊地域和文化背景的香港本土艺术生态,并以此反观“香港视角”、“亚洲视角”下的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

采访时间:2015年3月19日
采访形式:邮件采访
受访者:庞惠英(Tiffany Beres),独立策展人
采访&撰文:朱莉
翻译:王姝

记者:巴塞尔艺博会自2013年进驻香港以来,为亚洲艺术市场打开了新的篇章。这是亚洲首个严格按照世界顶级艺术博览会标准打造的展会,除了香港特殊的地域文化背景,您认为巴塞尔艺博会为何会将整个亚太地区的艺术中心选在香港?这样的盛会将为香港、台湾和中国大陆的艺术行业内外发展带来什么样的机遇和挑战?

庞惠英:我认为香港在亚洲区域内有着独一无二的位置是由于地缘、政治、历史的原因。香港从19世纪中期到1997年之间曾经是英国的殖民地,这一段时期中该地区从西方的基础设施、投资和与外界的接触中受益匪浅。英语曾经并且仍然在香港被广泛使用,并且当地文化逐渐接纳一定的西方习惯,于是该地区逐渐以“通往东方的口岸”而知名。现如今,即便香港成为了中国的特别行政区,仍有相当多的特征使其作为艺术中心脱颖而出——尤其是香港对艺术国际化多语言的服务及运输基础设施,还有香港全球化并受到了良好教育的民众。该区域的巨大优势还在于,为艺术提供无限制的进出口条例,并且免除艺术品销售的奢侈品税。换言之,作为一个自由贸易港,香港越过了世界上其他艺术中心的诸多限制,因此艺术可以被欣赏和免税收藏,或者说无须担心一旦购买了艺术品无法运送到其他地方。

记者:我们所熟知的巴塞尔艺术博览会是为展示和销售当代艺术作品为主的,除了商业目的和全球艺术市场“晴雨表”的功能,它是否对当代艺术家创作也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艺术家需要去特别关注艺术博览会或艺术市场所反映出的“未来趋势”吗?

庞惠英:我想,艺术博览会可以被称作是现今当代艺术世界和全球艺术市场的“晴雨表”,但是我并不一定赞同艺术博览会为艺术家们都带来的是良好的影响。今天如此多艺术的创造都是衍生的(模仿的,缺乏创意的)。作为策展人,我更希望艺术家们的实践与创造不是为了迎合潮流趋势或者市场需求,而是出于更大的热情或者是出于探索、交流和揭示自身的渴望——这些灵感都应与艺术博览会上目睹了艺术市场收藏新宠而无关。

记者:香港巴塞尔艺博会作为瑞士巴塞尔、迈阿密海滩巴塞尔艺博会的重要补充,共同承载了巴塞尔艺博会在欧洲、美洲及亚太地区的不同理想。因此,香港巴塞尔艺博会一直十分强调“亚洲视野”,这也是香港巴塞尔的核心展示单元之一,除了参展画廊名额更偏向亚洲之外,您认为采取怎样的策略能够更为有效地体现“亚洲视野”?除了表层意义上的关注度,“亚洲视野”还意味着什么?

庞惠英:香港巴塞尔艺术博览会的确区别于其他成为了亚太地区最为知名也因此最为重要的博览会。但是,我并没有见到“亚洲视野”如你所提到的成为一种矢愿,而是出于需要。这么多的国际博览会包含了同样的国际玩家:如此众多以至你经常可以看到相同的艺术被纽约、伦敦、巴塞尔、迈阿密、迪拜、巴黎,圣保罗或者香港(的画廊)所代理。我觉得藏家,艺术圈中人和观众需要国际艺术博览会中更多的“本土”关注,因为他们想要了解在更大的艺术界背景之下,本地区艺术是如何被创造并且变得意义深远的。由于本土制造艺术是比较容易(为观众)熟悉,推广来自该区域的艺术和艺术家也能够在本土平台和更多国家艺术平台之间搭建显而易见的桥梁。

记者:除了香港巴塞尔艺博会,3月的香港还将展开一系列精彩纷呈的其他艺术活动。请您为我们推荐您认为比较重要的艺术展览、讲座沙龙或艺术活动?另外,作为策展人的您是否将会策划一些活动?

庞惠英:每到香港艺术博览会周的时候,总是有那么多的外围活动同时进行,不可能全部都去并经历目睹一切!一到这个阶段,我喜欢借此机会与很多在中国之外生活的同事联系交流,并且去遇见和了解在我中国关注之外的艺术家们。我还会试着去访问一些香港艺术家工作室并且也尽可能多地看画廊展览。当然作为一个独立策展人,我在此期间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在前奏阶段,我会为将在此期间参展的国际画廊提供一些咨询服务,作为他们亚洲关注的一部分,我会联系我的专长——水墨艺术给他们进行一系列的导览。香港亚洲协会还会请我来做一个关于新锐艺术家以及他们与传统中国水墨画传承相关的讲座。

记者:2014年香港巴塞尔艺博会吸引了6.5万人蜂拥而至,在全球“艺术博览会”不断新生、湮灭,循环更替的当下,香港巴塞尔艺博会的成功能给艺术界带来哪些启示?这是否能说明亚洲艺术市场的潜力之巨大?
庞惠英:你所提到的高访问量确实揭示了在本地区内对当代艺术的广泛兴趣。在某些层面上,这些数字还一定揭示了市场潜力,但是艺术的经济学最好还是留给市场专家们来解读。对我来说,在香港“艺术月”中我看到了对艺术如席卷浪潮般的兴趣,这迹象也表明普罗大众对艺术充满着好奇和兴趣,也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然而,既然艺术博览会都是如此公开地商业化和短暂性的,它们不一定是欣赏艺术的最佳场所。就像走进了有如此众多诱惑的糖果店,没有人能在触手可及的范围内真正品尝到对的味道。

记者:2012年初,TEFAF欧洲艺术基金会年度报告《2011年国际艺术市场:艺术品交易25年之观察》披露了一个历史性的拐点——2011年,中国以占全球艺术品拍卖和销售总额30%的成绩首次超越美国,成为世界最大的艺术品与古董市场。其中现、当代艺术品总成交达到了艺术品市场的近70%。中国艺术市场迅速发展,甚至超过2007-2008最繁荣时期水平的崛起之势,其背后存在着哪些问题? 中国艺术市场的繁荣能否推动中国艺术的发展,给艺术带来的是正面还是负面的影响?

庞惠英:自2006年以来我一直在中国生活,我见证了中国市场在十年间向着更好地发展。有着诸多的力量影响了中国的当代艺术市场,我想“炒作”起到了显著的作用。在中国,我发现艺术的商品化是如此普遍,几乎不可能在市场环境之外考虑艺术。这不就是你问我像这样问题的原因吗?中国艺术品市场发展基于经济因素发展如此之快,以至于我担心本土艺术家们变得过于关注自己的市场前景,而公众往往也忘记了仅为艺术去欣赏艺术。我们可以有所保留地期望,随着这一区域展览和文化活动的增加,广大观众的焦点可以更多地转向欣赏,而较少地关注店堂。

记者:您一直致力于中国工艺和亚洲文化方面的研究,并做了大量展览策划的工作,游走于中西之间的特殊身份给您带来更丰富的视角,请您对香港地区的文化、艺术生态以及香港本土具有代表性的艺术家创作情况做一个简要的介绍?

庞惠英:我们家族根植于香港,并且我一直觉得与这个地区和当地文化有着密切联系。作为一个艺术家而言,在香港工作和在中国大陆工作有着非常明显的差异——综合的文化环境氛围是不同的,教育系统是不同的,生活和工作室空间成本是非常不同的。在2007年至2008年之间左右,一段时期之内,人们对来自中国大陆艺术的兴趣要远高于香港(本土艺术),相差如此悬殊以致很多(香港)本地艺术家觉得他们仿佛在自己的家园被忽视了。这也是为什么我很推崇像嘉图画廊这样的艺术机构,嘉图画廊已经在国际层面上为香港艺术培养和开拓出一片市场。在当今水墨画的世界中,幸运的是,香港艺术家们像吕寿琨、赖恬昌、方召麐、王无邪、冯明秋和石家豪被认可并知名,也因为他们的创新和成就在历史书中取得一席之地。

记者:您认为目前香港地区文化、艺术、博物馆领域的规划是否会影响到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进程?香港艺术生态与中国(大陆)当代艺术之间关联性在哪里?

庞惠英:这问题很棒,但我也不是都有答案。我觉得因为香港有着我之前提到的有利的市场和基础设施条件,中国大陆地区的艺术界发展仍非常有赖于香港的前车之鉴和与国际当代艺术界的联系。

记者:您本人非常喜欢中国当代水墨艺术,并为此专门研习过水墨画,策划的展览也大多跟水墨相关。为何如此倾心中国当代水墨?您认为水墨画在当代艺术的语境下,其特殊意义在哪里?您如何看待水墨艺术在当下的发展?

庞惠英:作为一个在美国长大有着双重血统的孩子(一半中国血统一半高加索白人血统),习练水墨画和书法成为我了解亚裔传统的方式。出于这个原因,我一直觉得我跟这种艺术形式有着很深的联系,不仅仅是从创作者和艺术家的表现形式而言,也是从文化角度欣赏中国文化审美和精粹的桥梁。现如今,我作为一个独立的艺术研究者和策展人已经在中国生活和工作了这么多年,我亲眼目睹了“水墨艺术”的发展,日益成为主流,并在国际当代艺术话语中找到了共鸣。我觉得很幸运有不断增加的机会在世界范围内的平台上分享我的研究和艺术发现。尽管如此,“水墨艺术”仍然很难具体定义,尤其对于可能不是很熟悉其媒介和不同表现形式的西方人来说。对我而言,我认为对于这一领域的定义在于艺术创作紧密结合中国历史和艺术传统,正如艺术家彭薇最近所说,“在西方艺术家一直致力于与众不同勇于创新,但是在东方水墨传统中,我们试图与我们的先人与后世进行对话。”对我来说,最好的艺术,无关介质,是超越时间(永恒)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