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军是彦涵先生当年的学生,现在也是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的老教授,他平时很少在公共媒体发表声音,在“纪念彦涵诞辰100周年”的展览上,中央美院艺讯网记者尝试着邀请他讲讲彦涵的艺术,他欣然答应,而且谈了很多,包括彦涵艺术与生活的关系,创作中的形式问题等,也谈到目前美院教学当中的一些问题,以及我们应该如何学习、继承前一辈艺术家的艺术精神。
“别要什么什么洋,你还是彦涵土吧”
这次纪念彦涵先生的展览展出了很多延安时期的木刻版画,可能很多年轻的观众会觉得这些作品土土的,不是这个时代的。我说一个比较有意思的事情。1973年,彦涵先生到黄永玉先生家,正好我也在,彦涵跟黄永玉先生说,他看到一个匈牙利画家的套色木版画画册,觉得非常好,很想学习这个人,这个人叫多米扬。彦涵先生应该是有点想变法,但黄先生跟他说:“你别什么洋了,你还是彦涵土吧”,那意思就是说,你在延安时期的艺术现在看起来虽然土气,但这正是一个特点,而且那个土气是后人谁也做不到的。我们现在的人做不出那个样子,这就是所谓的时代感。
他生活在那个年代,有真情实感,是以很激动的心情在做这个东西,我们现在一点都没有。他所有的优点,正是因为他真正生活在那个时代,这也深刻说明他生活与艺术的关系。体验生活不是简单的说下去跟农民一块住几天,就能画出好画,不是这么简单的,他那真是枪林弹雨的体验。
怀揣做艺术的心从事创作,而非简单为了应景、宣传
虽然从画面看,很多都是表现“革命生活”,但他们那一辈艺术家并不是为了做一些应景的东西,他们心里一直想着我是在做艺术,在做革命的艺术。那时候在年轻人的心目中,“革命”两个字跟我们现在看一些很当代的观念是一样的,他是把这种东西当艺术来做。所以我们看彦涵等老一辈艺术家的作品,也能找到特别抒情的意味。当年他给我们上课,画一个赶马车的场景,抽鞭子的手势咋一看会觉得比较别扭,但有生活经验的人才知道那样才能使上劲。
来看这张《当敌人搜山的时候》,它是很讲究的形式的。虽然当时都不讲形式,也不敢讲形式,我们现在可以讲。射击战士的枪和背后的包袱构成一条线,左边战士往上攀爬的手臂也构成一条线,这两条线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枪口,如果没有一个形式考量的话,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构图呢?这就是彦涵形式语言讲究的地方。所以我们不能把新兴木刻运动以来的版画看的很粗糙,它一定是很讲究的。
本来他们这一批人可以成为油画大师、雕塑大师、工艺美术大师,但因为抗战,最后选择这个。力群先生说他们在杭州画香蕉苹果大鸭梨,大敌当前还画这个是不行的,他只能放弃这些去做版画,只有版画可以随时参加战斗,这种选择绝不是从高处往低处走。当然解放以后他们就归队了,比如罗工柳就从事油画创作了,也有不少人是继续版画创作,比如李桦、彦涵。而且他们这一代人做版画很讲究,就是要让大众接受。当我们强调主旋律创作时,彦涵先生说“我在枪林弹雨的时候,想的最美好的事情,也是为之奋斗的,就是不要有战争,我反对战争,这就是主旋律”。那我们今天的大地、自然被破坏成这样,我们能为后代留下什么,艺术把这种心思表达出来,这就是今天的主旋律。
当前版画教育应该摆脱写实油画思路
老一辈艺术家给我们留下的传统,我们应该好好继承发扬,当然国外好的东西我们也要学习。我们现在的美术,包括美术教育,存在的问题很多,版画相对来说是最少。我们的课程设置应该更多的考虑自己版画的特点,版画为什么一定要像油画一样去追求写实呢?追求到最后是照相写实主义,这就不是版画了,是在反其道而行之。版画应该往另一个方向走,怎么能老奔着照片去了呢?我们版画最基础的东西还拴在过去古典写实的油画套路上,这就造成我们在语言转换的时候有很多困难,这个是我们需要慢慢去改的。
我过去当系主任的时候,把素描减到两年半,过去是画四年。现在演戏那耿乐,我教他素描,他不画,我说你怎么不画,他说我烦,我说我比你更烦。后来我主张在各个版种间自由游走,这样综合性就更强一些。我甚至想过建议把版画系取消,美院就做一个大的造型学院。我们的美院教育,最悲惨的就是培养了一批一批的手艺人,是没有思想的手艺人,我们创作版画最应该强调的就是思想。
很多人看了我们的毕业展都说“精致化”、“工艺化”,画框子都精彩的不得了,就是缺思想,很平凡,平乏,贫血。我们满眼看的是画照片,弄得国画也画照片,现在版画也是,我们这是在全面退化。整天琢磨这画短了,那画歪了,我们常年练的是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我认为跟艺术没什么关系,这是科学方面的东西,艺术应该多考虑思想的表达。
文/张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