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讨会时间:2015.9.11
地点:中央美院美术馆贵宾厅
(根据座谈会现场发言整理编辑)
蒲国昌(贵州大学艺术学院教授,王华祥授业恩师)
王华祥是改革开放后的第一届学生,他学画一周就过来考试,画得不是很熟练,但比较有感觉,当时很多人都反对,我和另外一个老师去他家,他又现场画了一张带回学校备取,后来也还是一个考生色盲才录取了他,所以他从事艺术有一些“偶然”。入学后,王华祥很努力争气,到二年级就一下上来了,他这种执着在我的学生里面是没见过的,当时画素描,我说要把你感受到的东西摆到画面上来,他就根据这句话一遍一遍改。
王华祥一直坚持从视觉和自己的感受出发,从身体感知出发,没有被潮流左右。我感觉当代艺术发展到今天过分地理性、观念化,实际上就是把作者本身给抽离了,变成了观念的推理,纯艺术和设计越来越靠拢,这对于纯艺术来说是走入了歧途。纯艺术应该在作品里看见作者,他的情感、思路、人生轨迹应该从他的作品里体现出来,而今天很多作品看不见作者,只看到一些观念和干巴巴不感人的东西,跟观众的情感、作者的情感、作者的人生都没有关系,做当代艺术的人本人都不能感动,更不用说其他人。当代艺术应该是有情感的,而王华祥一直在坚持的东西就是感受,比如他的肖像画,他的素描肖像就具有一种少见的经典性,一般都把画素描作为一种掌握光影、块面、形、线条的手段,而我们从王华祥的素描里看到了他本人,这是很动人的。同样他油画形象塑造也是很有经典性的,他寻找到一种精神内涵,在他的创作中一直有这样一条主线,我认为他的这条主线在中国是具有很大意义的。
高岭(艺术评论家、策展人)
整个展览正如展览标题一样,是“要命”的,王华祥作为艺术家,在素描、版画、油画领域都很有成就和影响力,同时又在中央美术学院任教,接触的视野和思考的问题都非常多。我理解的“命”是和艺术家的思想、处境和当今艺术创作现状相关的,王华祥这几年疯狂的写作,每天都有大量文字出现,我觉得像这样一位艺术家,在53岁的年龄依然投入这么多精力思索绘画的处境,跟别人激烈的争论,他确实把这个当成了自己的追求。因此展览题目“三条命”是他思考的外现,也是他艺术创作生命的体现,同时反映了我们今天绘画的处境。
处境是什么呢?现在很多人认为绘画已经终结,认为过分强调绘画技术和造型是过时的低能儿的技巧,王华祥是不服气的,我们通过这次展览看到他为此做的坚持探索。他在画布上发起了战争,同时通过自己绘画的实践也向艺术界的同行发起了追问,我觉得他不仅仅是向自己挑战,也是在向热爱绘画的人提出一个问题,绘画怎么能够有自己的生存空间?有自己的历史性价值?我们在他画面中看到他用了平面绘画中的各种手法,他把各种东西组合在一起、穿插在一起,王华祥这次的作品不能简单地叫综合材料,而是一种混合的自我挑战。他没有简单的去做肖像、人体或石膏,这些东西是他接受艺术教育时的艺术典范、模本、经典制作,这些东西,他一方面留恋,要维护和捍卫艺术的尊严,同时他也知道绘画不可能再简单再现现实生活中那些优美,他在绘画里更多的把绘画本身的矛盾、纠结甚至是“恶”显示出来。他有一件作品的题目叫“你才当代、你全家都当代”,这实际上不是泼皮,而是他对当代艺术有很多警觉也有很多深层次的反思。
再从语言上讲,王华祥通过各种形式、风格的组合和大胆穿插,实际上是想捍卫一种绘画本身的可能和价值,他强调绘画的悟性,这种悟性到底是什么东西?没有做逻辑的解释,但我个人的理解是,他强调艺术表现的自在性,画面作为绘画语言和材料本身,在风格、方法、观念背后所隐藏的自洽性和一种自在性,这也是绘画之所以为绘画,艺术之所以为艺术的内在逻辑。王华祥在这方面都做了非常多的苦苦的思索,也非常纠结,非常地令人尊敬。
贾方舟(批评家、策展人)
王华祥是非常浪漫的一个人,他什么都可以想到,也都能做出来。我感觉王华祥是没有叛离体制的痛苦挣扎,如果他是一条野狗,可能现在的成就会更高,他的本性就是“野狗”,所以我觉得他在体制内非常痛苦、纠结、挣扎,他的作品我概括为他的精神分泌物,他的艺术总是随时地出卖他的内心世界。他的生命力极其旺盛,他的思想过剩,他只要一写作就会擦出思想火花,所以他也是一位语言大师,比如他主办飞地艺术坊打出广告语“学院不要的,不要学院的都来我这儿”,他现在还在不断地创造自己的“王的辞典”。我经常感觉他很像朱新建、李津,他的艺术是非常本质的,血腥、生猛、充满着欲望、低俗、无耻、甚至是赤裸裸,但真实而又真诚。我觉得王华祥是一个破坏力极强的艺术坏蛋,中央美院能收纳他,证明了美院真的是理解艺术家的地方。他在学院的体制内都能如此的“肆无忌惮”,他还有一些很要命的作品没有拿出来,我觉得那些作品虽然不够优雅,但真正地反映了这个时代的本质。
方力钧(中国当代艺术家)
艺术是生命的副产品。虽然生命并不直接导致艺术的产生,但与生俱来暮死的生命更无丝毫关系。所以旺盛的生命力是伟大艺术的必须土壤。旺盛的生命力有其必要的体征。比如说敏感;比如说狂躁;比如说欲望;或者梦想远方,渴望宏大,又不舍细节;明明吃相普通却决不自甘平庸;生命的体征不是故作姿态,不是阴沉睿智,硕果累累、功名斐灿;也不是装神弄鬼、模拟圣人状;饥饿时像狗一样抢食,丰盛时绅士一般谦让;撕咬或逃命时顾不得半点儿斯文;本能冲动时教养、身份全都无效;猎取时会将自己会的不会的、知的不知的、听说的想象的、现实主义的、机会主义的、犬儒主义的,甚至可以假装做理想主义、英雄主义;生命的体征像山洪爆发、泰山压顶、肠胃狂泻、大酒喷吐—生命凝结的艺术,是生命的高潮,有时爆吼,有时呻吟,有时强忍,有时暗喜;而决不是假装成高潮的样子;所谓巧媳妇难为无米之餐,微弱的生命甚至难为气弱游丝描;生命力才是艺术的输血机。
华祥在他艺术创作中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作品里展现出敏感神经触碰到的生命百态。万般的冲动,人到尽兴处的放纵而或自持,难受、挣扎、迟疑都是动人之处!
和华祥兄曾一起经历的同窗岁月远去,那个“最好又最坏”的时代推着大家在艺术道路上各自行走,各自“幸运着”、“不幸着”,也各自精彩着……艺术家常常出于本能地将生命中的真切体验或多或少地映射在作品中,或许真实或许虚假,做纯粹的自己就是完成了一场救赎。
以上是华祥兄嘱文而感,最后预祝“三条命——王华祥个展”成功!因为艺术生命不息,我们可以继续洒落在世界各地,继续前行。
王林(四川美术学院教授、美术理论家)
我觉得王华祥的所为和今天的展览都在挑战一个东西,中国美术界近些年流行把艺术看成一种知识生产,表面看起来很有道理,其实仔细分析就是一个说法。大家知道西方博物馆系统的形成主要是二战以后60年代学生运动那批人,因此是西方文化上的左派占据着博物馆系统,它相对于大学等主流文化系统,知识和权力是比较固化的,所以这一说法在中国的艺术界和批评界,我觉得是有很大问题的。因为艺术恰恰不是知识生产力,它在很多时候是在挑战知识的生产,因为艺术是不可能被一个所谓的艺术史逻辑推到未来的。所以我觉得王华祥的创作从来就在挑战这么一个固化的知识系统。
中国很多不错的艺术家创作多样化,某种才华找到某种样式以后就把自己固化起来,然后交给市场,交给批评家,野狗正是这样变成家狗的,他不是被学院驯化的,而是被知识驯化的。所以我觉得一个艺术家只有挑战既有的知识系统,他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王华祥的作品,包括这次的创作,给我的感觉就是很有劲,这主要是两个方面,一个是作品表达给我们很有力量和深度,另外总是在不断地和自己较劲,这点恰恰是王华祥摆脱样式主义知识生产的一种逻辑性结果。
邱志杰(中国美术学院跨媒体艺术学院教授)
我是福建人,也是南蛮。我记得达利说过这事,说几百年来,野蛮的西班牙人把野性源源不断的注入法兰西的理性中,否则法兰西的理性早就失败了,就是毕加索这样的人不断注入野性,法国不断地把野性变成优雅。王华祥有这种蛮劲,有邪教教主一样的功力,他敢做我让人大跌眼镜的“坏雕塑”,他还像一个摇滚青年,带有中国民间的感觉。我觉得艺术家在学院外也是家狗,学院外也有学院外的体制,市场和策展制度会把你驯化成另外一个品种的家狗。我们在工作中一不小心体内就存在体制化的倾向,会慢慢失去当初决定做一个艺术家的初心。我看到王华祥的这些画有一种不肯放过原初问题的坚定,而且为此不择手段。
王炜(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版画院院长)
刚才大家都谈到了野狗,但王华祥给我的感觉是一个温情脉脉的野狗,在我跟他的接触中觉得他对人很真诚,不来虚的,不来假的,更不来恶的,也就是说,真善美在他身上体现得非常充分,虽然在学术上我也跟他争论。王华祥在艺术上开创性的探索,这种勇气是难能可贵的,敢于挑战一个知识体系,敢于挑战自我,这批作品就带有非常明显的个性,同时有带有中国特色。我认为他对当今社会中一切丑恶的东西、一些假的东西的无情揭示也是对真善美从侧面的歌颂,我想起托尔斯泰曾经说过我们的现实生活太丑恶了,在艺术上我们能不能看到一点美的东西?是这样的,我们生活当中的假、丑、恶的东西的确不少,但我们希望它逐渐地减少,我们也希望拿更多真、美、善的东西形成一个对立面。
殷双喜(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学报编辑部主任)
我感觉一个展览、一个艺术家的作品直奔“命”而去,应该是属于非常直接而有力的艺术家,可能跟贵州这样的地域有关系。在中央美院,贵州艺术家群体是很重要的,像田世信、王华祥、周吉荣等等,他们在中央美院构成了一个不是很明显的艺术家群体,这给美院的艺术系统带来一个很有力量和生命的形态。
如果说“三条命”的话,我想王华祥用三个角色代表我对他的看法:第一是流放者,他是当代艺术系统中的一个自我流放者,他的这种流放总是和某种公认的规则、主流和辉煌保持一种距离。第二个角色是质疑者,他对所有东西都保持着质疑和怀疑,也是对所有规则和命运的一种怀疑,我觉得他是一个不服命的人。第二个角色是论战者,由于质疑经常带来不顺,所以不管什么权威他都敢跟你论战。流放、质疑、论战,这三种气质其实是一个现代主义的气质,我个人觉得王华祥的作品体现了现代的不适感、不舒服,对我们现在习以为常、很温柔地被催眠,王华祥是不服的。另外对“三条命”的理解,他作品中对古典主义的训练和爱好,现代主义的接受和一种后现代混搭都同时存在,所以我们看到箱子里始终有石膏,石膏在这里是意味深长的。
我看王华祥的装置感觉是一种碎片的堆积和凝结,但其中体现了今天当代艺术的一种困惑,他比我们更敏感、痛苦,他用他的东西表达了他的一种不妥协姿态,有那么一个阶段显得过于对抗、自大、目中无人,有时候又表现出强烈的困惑或者自卑,有一种对当代的不适应、不理解的一种困惑感。
整理、编辑/张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