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周围有两类朋友,做“设计”的和做“版画”的。
他们走得很近,又离得很远;他们都很能干,却又有着各自不同的行为轨迹。有一天,我忽然发现,他们甚至可能是两种人。比如说,做“设计”的,总在按某种计划“构想”着;而做“版画”的,则总是在按某种构想在“计划”着。
陈琦就是很典型的后一种人。
熟悉陈琦的,都知道他的精明与干练:遇事冷静,出手敏捷,计划周全,一丝不苟。更熟悉一点的人还知道,所有这些,都来自他没完没了的“构想”,他是那种脑子里永远装着“下一个”——下一件作品、下一桩“绝活”、下一个展览、甚至下一个住处的人。从江南水印高手,到电脑画图怪杰;从版画金牌得主,又到网络管理能人,行踪永远飘忽不定,但每每出手,总令人感到在那些怪招背后,站着一个比行动更疯狂的自由思想的影子。
陈琦的这本新“书”,又是他再出招的“下一个”。尽管我对他早有心理防备,但他把这本满纸洞眼、不见图文的“无字书”送到眼前时,我还是被“怔”了。这大概是史上唯一的能看“透”沧桑世事的怪书,也是一部真正在讲述生命“穿越”的史诗。关于“时间”,从亚里士多德到托勒密,从爱因斯坦到霍金,他们有无数的文字讲述星系与恒星的成团结构,以及空间-时间的奇点与平性原理,但他们的讲述都不如眼前这部装满“时间”故事的“书”更为“具体”和“深远”。想象一下发生在无数个黑夜和白天、无数个星球与书蠹之间、无数次同样微弱而坚定的自由运动吧,历史的一切原则,最终都只能被这些宇宙间的生命轨迹融化与记录。从那些流于空透的洞眼中,观者尽可以对历史的真伪虚实见仁见智,各取所需,而我为之吸引的,则是将精神的自由寄予形式之精巧的奇特构想。
陈琦历来为人低调,为事踏实,而为作品则从不讳奇险。此番由刻“版”而到“刻”书,变“招”不可谓不狠,跨度不可谓不大;然而变幻之中始终如一的,却是那种对自我“吞噬”与“穿透”的期许与寄寓。作为朋友,我为之欣喜;作为读者,我静观其“变”。我想,能以“时间”之名论道者,必有一种智慧的领悟;而能从秋毫之末而发现宇宙者,必有一种反观的理性。参透其中道理或许不难,但要转为传神的具象则颇为不易。就如中国历史上的文人,总有许多解经说史的蹊径,但唯有将一时机巧化为不朽笔墨者,才能真正登“坛”入“史”领驭丹青。
陈琦自江南来,他的血液里,也该有这样的一份才情与气质吧。
许平
2010,9,12,凌晨,于果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