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是速度刺激的,但浪漫是自信乐观的力量
德国柏林也是中国当代艺术的一个不能忽视的展地,很多中国艺术家都在那里展出过作品。10月份这里同时有两个中国艺术展览成为话题,一个是去年在上海双年展大出风头的策展人侯翰如主持的“生活在此时”中国艺术展,侯翰如在欧洲生活工作很多年,策划过很多出名的展览,此次的展览也规模不小。另一个叫“失重”的展览年轻策划人是冷林,第一次在欧洲做展览,虽然规模不大(有8位中国艺术家的作品参加了展览),但展览选择在德国非常有地位的蒂尔画廊,并且有不少好评。
在回答意大利记者的采访时,冷林说,他首先必须理解中国当代艺术的概念是如何由中国和海外的两个方面定义的,所以不仅要表现我们对现代化特殊的理解方式,也要表达新的评判方式并参考整个世界的当代艺术。所以中国艺术概念不应该是指向一个遥远的东方,而是全球化中的一个新的实验空间。中国艺术家的工作应该放在全球化的上下文中被理解,而不只是局限在中国现实生活的上下文。
因此,他不想把这个展览放在汉学家集中的亚洲艺术中心之类的地方,当然那也是一种展示。他更想展示的是在中国这个复杂的背景下,中国当代艺术既处在全球化的上下文中,又决不是西方当代艺术在中国的延续。中国当代艺术虽然与海外的艺术体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它在本地成长没有一个现成的商业体制保护,也就没有它的限制。没有很稳定的展地,没有标准,没有规矩,但有机会,有创作空间,所以中国就成了一个相对自然状态的实验场所。作品的逻辑线索也许不那么清晰,但可以找到很多保鲜状态的实验。
冷林为这个展览的定位不是社会逻辑性明晰的后现代,不是挪用、借用、嘲讽等理性的作品,而是非常现代的高涨情绪,是情绪的直接表达。虽然不少疯狂,但那是与速度有关的对未来的憧憬。他挑选的作品都带有这种疯狂又自信的气息,又酷又浪漫,疯狂是速度刺激的,但浪漫是自信乐观的力量。
首先他认定的作品就是杨茂源在去年做的失重的马,他说,“这个作品不那么观念”,就是说它没有太依赖于对社会现实的分析和反思,但却能充分体现出中国人乐观、豁达的处世心境。那种突兀的变形也是在西方找不到线索的,“无论如何,他们不可能做圆马”。杨福东、曹飞、何岩展出的是照片、影像等,都有表达欲望的成分。那种欲望或伤害都是鲜活的,但都散发着一种不真实的想像。萧昱的异性动物已经做了很多,今年他也是以异性动物作品参加了威尼斯双年展。冷林对这些作品的评论是“生猛、残酷、浪漫”。这次柏林的展览上他的作品是《咬》,作品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很多种动物挤成一堆,观众只能看到它们的身子,头应该是伸进了那个小洞;另一部分是各种没有身体的动物头挤在一起。这个作品有一种无声的戏剧性,凑趣的是观众牵着的狗都伸长了脖子要挤进去。黄岩的出名与他在身体上画山水的作品大大有关,在冷林看来,山水画在宣纸上是有历史感的,把它有模有样地画在身体上手臂上,就失去了那种正而八经的历史感,恍然之中正应了“失重”的题。
这些作品集中在一个展览上,相互之间构成联想,掀开了当代艺术中表达情感的一角幕帘。当你知道很多观众看到冲气马时的感叹是“真美啊”,你不会觉得他们不酷。
马肚子的功能
“失重”这个展览名字来自于杨茂源做的充气的马。
这种身型奇异的马最初出现在去年上海的“Fuck Off”展览上。它由一匹马的标本加5张马皮缝制而成,马肚子中间装有一个内胎,充起气来变成了一匹2.5米长、1.8米宽、2米高的失去了造型的巨型圆马,四蹄飞扬着,像是要非现实主义地漂浮起来。但它在身体其他方面又是精确地合乎标准,不仅全须全尾,甚至连睫毛都一根不少。这个作品令人兴奋之处首先是它外在的形像及质量,颜色也渲染了比非现实还要不可知的气氛。那么大的体积给出了一种亦真亦幻,既实又虚的浪漫气息。
当年参加过’89现代艺术大展,在这之后他一直散散漫漫地画一些素描和油画。1997年之前的几年时间,他参加了记录片《楼兰》摄制组,一路走一路做着木头人和路标,木头人很“写意”,鼓一点算是头,细一点就是脖子了。那些路标也不是指路的意思,虽然做的很真性情,但也是在一种散漫的状态下的言不由衷之为,他自己对这些作品非常不以为然。
后来,他很集中地画了一批油画,有人给那些画起名叫“土地人”,画面上艳丽的蓝天像世界末日,赤裸的黄土地又有洪荒未开的凝滞,粗硬笨拙的人体都是像庄稼一般从土地里长出来的。他们和黄土地是同样的颜色、同样的质地,同样的气质,生长得艰难而茁壮,看上去似乎不屈不挠,让人犹豫的是他们的茁壮全然处于不明不白之中。这时候的杨茂源跟他的“土地人”一样,也有点不明不白,差不多是在一种惯性下持续着一个艺术家的低调状态。同时,在精神的另一个角落,他试探着去接近那种不受惯性支配的、活生生蛰动着的感觉意象,并试探着做了多种尝试使之成型。他在植物上做过手脚,还企图用基因原理培养昆虫,诸如此类前后做过十几种方案。
冷林说杨茂源是个感觉性的艺术家,言外之意是说他不太在意观念的表达,不善于表现对生活现实的反映。他试图接近的是什么呢?他很费力地描述他心里的想象:应该是一个惊讶,但之中必须包含着能协调这个惊讶的因素,表面上会让人以为——啊,出事了,而在几乎重叠的瞬间,应该让人觉得——挺好。还是一种很美的心情。杨茂源玩笑说,我们现在都没那么容易受伤害,都有超常的承受能力。所以你不能做温温暾暾、模棱两可的东西,作品应该有怪异、刺激的能量。
但是他坚持认为,尽管如此,艺术征服人的最终理由还是美,不管美的概念怎么变化。当他把充气马的方案做成后,他为这个方案兴奋不已,不仅因为这个马接近了他的想象,而且他向自己证实了,他仍然还能找到很大的余地创造美。
三联生活周刊/舒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