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

廖承志:《司徒乔画集》再版序

文:廖承志    图:廖承志    时间: 2014.7.29

我同学司徒乔如何认识的,现在已记不清楚了。我们当时都在岭南大学,不过我年幼,刚进中学,而他已经是大学生了。屈指算来,那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事。

我那时候很喜欢同一些同学到郊外,对着水彩画盒浪费颜料。司徒乔有时候也参与其间,并指导我们怎样用颜色。同司徒乔的认识,大概是这样开始的。

但最使我印象深刻的,是司徒乔亲为主角,在岭南大学的戏台上,演出了一部带有社会主义色彩的描写矿工斗争的戏。那是早于五卅运动之前的一两年。这一件事,一直到现在还鲜明地留在我的记忆里。

自然,司徒乔演的那一部话剧,还是基督教社会主义味道十分浓厚的。内容是说一个牧师敢于抛弃所谓“前途”和资本家小姐的未婚妻,同矿工毕生相处的故事;还暴露了资本家的恶毒,并详细描写了矿工的悲惨境遇。这剧本很可能是外国来的,但有意义的是:司徒乔当时正是岭南大学“白十字架图”的成员,而竟演出了这样富有辣椒味的戏。这给岭南大学的一潭死水像爆炸了一枚原子弹一样,首先是岭南大学的教会当局吓昏了,其次是广州基督教会吓得僵直了,再次是香港的基督教会和青年会给吓得手足无措。那真是痛快之极。

后来,司徒乔离开了广州,到了北京。上诉的事绝不是司徒乔一生偶然的插曲,鲁迅的《三闲集》中《看司徒乔君的画》一文就可以证明。司徒乔绝不仅是在舞台上给工人阶级一点同情,而且他后来在北京、上海,画的也主要是穷人、工人和乞丐。这好像成了司徒乔画笔长征的始点。以后无论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他描写的大都是漂泊的穷人、受压迫的工人、年老的流浪汉,或是用强烈的色彩来讴歌他如此热爱祖国山河大地。

以后,直到全国解放之日,我同司徒乔再也不曾相遇。

司徒乔离开了上海,后来还到法国。我在法国见过洗星海,但没有见过司徒乔。我同洗星海也是岭南时代的同学。

待到我同司徒乔再次见面,已是一九五零年的事。他是开国时的第一届政协的代表。一九五二年,在北京召开的亚洲和太平洋区域和平会议上,我又同司徒乔在一起了,他恰是中国代表团的团员之一。

大会闭幕之后,司徒乔在一幅两米见方的绢布上,画下了大会闭幕时的热烈景象。为了这幅画,我到过司徒乔的画室好几次,并认识他的夫人。

司徒乔是擅长油画、水彩画的,但他用中国式的毛笔,描出各国代表团首脑人物的颜容,恐怕是司徒乔第一次尝试吧,如果我不是说错了的话。我记得,他这张画终于没有完成,不知道这张未完成的杰作,如今在哪里?……

不久前,王匡同志送给我一本司徒乔夫人冯伊湄的书,就是《未完成的画》。我当夜把这本书一口气读完了。青年时代的司徒乔,壮年时代的司徒乔,成熟时期的司徒乔,都一一如银幕上的映像,浮在我的眼前。

司徒乔把整个生涯贡献给了祖国的劳动人民,司徒乔的一生是为苦难的祖国和人民服务的一生。他对劳动人民的热爱,对祖国的无限忠诚,对民族敌人的刻骨仇恨,他的节操,他的淡泊,他的无欲,都可为我们的师鉴。

司徒乔的画集,将是他革命艺术活动的最好见证。

冯夫人的画,又将是司徒乔苦难反抗的一生的见证。

司徒乔去世,及今整整是二十年。他没有死,他的令人难忘的形象,一直活在我们心中。

1978年5月3日

 本文原载于《文汇报》1978年第15期第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