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题材绘画和主题性绘画是严肃的课题,无论在形式还是内容上,都追求崇高感及深刻的精神内涵。在当代艺术多元发展的今天,人们的艺术价值取向亦呈现多维发展的态势,以往时代要求艺术所承担的社会责任则渐渐被弱化。观众往往对新奇、尝试多重媒介的当代艺术更感兴趣,而创作者更醉心于与无内容的形式方面的探索,追求内心的诗意与闲情野趣。无论观众还是艺术家,对于重大历史题材绘画这种费时、费力的创作往往感到索然无味,觉得这无非是一种“老旧的”、“过时的”、“主旋律的”,有强烈意识形态取向性的绘画种类。
然而纵观历史,中央美术学院师生一直都有着创作重大历史题材和主题性美术作品的传统,无论是早期的《流民图》(蒋兆和,1935年作)、《愚公移山》(徐悲鸿,1940年作)、《开国大典》(董希文,1953年作)、《狼牙山五壮士》(詹建俊,1959年作),还是近年的《以身许国图》(毕建勋,2001年作)、《新中国的诞生》(唐勇力,2009年作)、《科学的春天》(丁一林,2009年作)都是中国近现代绘画史的扛鼎之作。
值此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作为年轻一代的学院派青年画者,我们在追求艺术的当代性探索和表达自我情感的同时,也应当敢于去思考一些与民族、国家相关的深刻问题,勇于肩负起这个责任,向老一辈艺术家致敬,真正地实现艺术和历史传承上的双重“接力”。
我虽长期研习主题性水墨人物画,具备了一定的创作经验,但面对这样极具历史感且深重的题材也是第一次。我认为创作应该选取自身有所体悟的题材,首先要能让自己感动,才有可能打动观众。然而那场战争距离我们已经十分遥远,在这种直观体验极度缺失的情况下,必须沉下心来做调查研究。但从另一方面讲,这种距离感也有好处,一是我们80后艺术者可以用一种相对比较客观、不带有明确政治倾向的眼光来看待发生过的历史;二是能够较为自主地选择创作题材,获得创作动力,抒发情感,表达人文关怀。
最终选择了“老兵”这个题材,是对我一段时间以来创作理念的延续。我试图表现生活中的普通人,追求以平凡的诉说,在观众心中掀起不平凡的波澜,以期达到共鸣感。
在创作前期准备的过程中,我有幸结识了长期做社会公益、追踪拍摄退伍老兵的摄影家李君放先生,他对我的创作非常支持,亲自带我到河北省平山县太行山区实地探访,并提供给我许多影像资料。这些资料让我在绘画表现上有了底气,而实地的探访与交谈,也为我积累了创作的情感动力。
这些退伍的老兵,已经年逾古稀。他们都参加过抗日战争,有的还参加了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他们当年参军抗日的目的就是保家卫国,在战后选择退伍返乡,在家乡的土地上默默耕耘。如今,他们是太行山区普通的农民,是亿万生活在祖国大地上的平凡人,但他们的眉宇间依然隐藏着只属于革命军人的英气与坚韧。时光倒退七十年,正值壮年的他们,是反法西斯战争的亲历者,是那千千万万“卫国者”中的一员。抗日战争的胜利,也是数以万计的这样的“卫国者”以鲜血,甚至生命为代价换取的。这段不可磨灭的民族解放战争历史,也应由一个个微小但具体、生动的人名连缀而成。
“璀璨的繁星,血染的晨曦,暮年的老者。”
在画面具体的构思上,我选取了四名在动作、神态、衣着、精神面貌上有所区别的老兵组成群像,以他们的形象作为千千万万普通老兵的代表。我将每一位老兵完整、正面的形象分别呈现在四张纸上。然而这种“群像”的构思仍显单薄,是否能有更为巧妙的立意,将背景和主体人物协调好,并将每张画面串联起来,这是我面临的最大难题。
对此我思索了很久,直到某一天工作到深夜,偶然间抬起头,透过窗户看到临近拂晓的天空,突然有了新想法。记得小时候看过一部迪斯尼动画片《狮子王》,电影里有这样一个场景:在夜晚的非洲草原上,老狮王指着夜空中的星星对小狮子说:“你看天上那些闪耀的星星,是逝去的先人们在望着我们……”。
是啊,为了民族独立、为了祖国和平奉献出青春乃至生命的那些“卫国者”们,也像那天上的繁星一般难以计数。每一个逝去的灵魂都如星星一般,散发着不灭的光芒,在夜空中守望着我们。
由此立意为导引,我在老兵身后描绘了他们的故乡——巍峨耸立的太行山。太行山那刀劈斧削般的悬崖峭壁,也仿佛是千千万万的“卫国者”们共同铸造的“钢铁长城”。当漫长的黑夜即将过去,天空拂晓,从东方而来的晨曦照耀在山脊上,泛出红晕……祖国光辉灿烂的一天已经到来,而他们——这些“卫国者”们,已然垂垂老矣。
抗战胜利至今整整七十载,对于这场战争,对于那些背后的故事而言,他们——每位“卫国者”们都是一部活着的历史。时光流转,他们终究会带着那些记忆、那些故事,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
祈愿,老兵精神永存,民族记忆永存。
“抗战烽火,巍巍太行,钢铁长城,屹立不倒!”
范 墨
2015年7月5日于花家地
图片摄影\李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