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已是我带领学生下乡的第18个年头。

又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我带领2014级基础部3班的学生，来到太行山深处的小村庄——河北省邢台市沙河县王硇村。一下车，“欢迎中央美院师生”的鲜红的的大标语扑面而来，在土黄色的山村映衬下格外醒目，我们师生一行30人作为中央美院的第一批代表走进了这个抗日战争时期的革命老区。

王瑙村及其周围的几十个山村，地处太行山深处，曾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最重要的敌后抗日根据地之一，所以这里几乎到处是抗日遗址：有中共县政府、地下交通站，抗战学校、抗日战场，甚至还有邓小平、刘伯承等领导的指挥部。当年，此地的适龄青年几乎全部参加了八路军，因此也到处可见烈士的牺牲地和墓地。

为了积累创作的源泉，寻觅抗日先烈的足迹，我特意来到一处三面环山的大峡谷——埋兵岭。抗日战争期间这里曾经历了一场惨烈而悲壮的阻击战。1942年夏天的一个傍晚，八路军一部由山西突围退至峡沟一带，总部通讯营等数百人，驻扎在埋兵岭休养整顿。情报被汉奸泄露，日军数千人马，悄悄接近了处于山峡深沟中的八路军总部。为了掩护大部队突围，通讯营长海风阁、指导员康君健及数十名战士死守山口，为大部队的转移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我们一行几人，边在峡谷中艰难的攀爬，一边聆听着这个活伶伶的抗日故事，转眼已是落日时分了，转过一个山梁，突然进入山谷中的一片开阔地，三面巍峨的高山在夕阳的照耀下形成明暗面巨大的反差，山体被染成了血的颜色，我突然想，这血色的美景应该正是当年那些年轻的八路军战士，远望大部队撤退方向时看到的美景，之后他们就义无反顾地把愤怒的子弹射向了日寇……

70年在历史的长河中转瞬即逝，当我们中央美院人再度踏上太行山区这个抗战革命老区时，仍然能够感受到老区人民的淳朴与热情。一次我们来到离居住地较远的一座只有几户人家的僻静小村庄，进入一个农舍，一位老奶奶满脸笑容地接待我们，同来的当地人研究生学生刘杰给我翻译，这个简陋的茅舍在抗日战争中居然接待过一位八路军师长，现在老奶奶的孩子都到城里工作了，只有她一人故土难离。走进村舍，简陋和清贫触动了我，不过那黑黑的灶台，凌乱的柴房和悬挂在茅舍正中央的毛主席像使我产生了表现的冲动。我带领学生支开画箱，创作的兴奋使我们忘记了时间，直到肚子饿的开始咕咕叫，才发现早已过了开饭的时间，正准备咬咬牙狠狠心，省了这顿午饭，老奶奶蹒跚的脚步在背后响起，一回头，她正端着两个大碗冲我们笑，热腾腾的手擀面中两个圆圆的“笨蛋”（土鸡蛋的当地叫法）馋的我们直咽口水，我们狼吞虎咽地消灭了“笨蛋”，又投入到写生之中，而老奶奶为了不打扰我们又默默离开了。一连3天在老奶奶家写生，消灭了半打“笨蛋”后来我才知道，山里人没有冰箱，只有过年才杀鸡宰猪吃肉，平时最珍贵的就是这点“笨蛋”，也几乎只有新媳妇过门再吃。我知道这些后想给老奶奶些钱，被刘杰拦住了，他说，给钱老奶奶会不高兴的。无奈我只得下山买了些香肠等食品，偷偷放在了老奶奶的柴房，并在微信朋友圈中写到：“我做了回农家媳妇”。

为我们做饭的王师傅说，他给许多画画的学生做过饭，不过“中央美院的学生就是不一样，不仅素质高，画画儿好，还特用功！”。我们7:30吃早饭，可许多学生为了画朝阳，每天5点就起床，来吃早饭时已经带上了一张作品，和满脸满手的油彩；原定每天6:30的晚饭，也被画日落的同学一拖再拖，最后不得不全黑天后8点才开饭。我给学生的作业要求是，数量要是我写生量的两倍（当然学生的作品不能太大），以至于学生经常问我“叶老师，今天您画画了吗？”我说；“你们都开始检查老师的作业啦！”他们难为情地说：“叶老师，你这样每天画画给我们压力也太大了吧，幸亏您画得大，否则我们谁也完成不了您的作业！”。我的这个方式还真有效，即使几个身体不适的学生都咬牙坚持着每天画画，十几天下来，每个同学都画了20-30张写生，使他们的色彩写生能力都得到了大幅度提高。我除了在学生写生时师范和跟踪指导外，每隔几天给他们集体讲评，每天晚上我的住房就成了课堂，房间被塞得满满的；为了更直观地引导学生，我带去了几十本大画册，所以我的住所又俨然成了图书馆。我严令学生写生要带垃圾袋，不能给这美丽的山村留半点垃圾；住所的被单、墙面、地面等地不能留下一点油污。这些要求同学们都做得很好，得到了广大村民的赞许，村民们看到中央美院学生这么高的素质，和这么废寝忘食地画画儿，经常从家中拿来自治的薯干等零食慰问大家。工作是紧张的，生活是艰苦的，刚开始有些同学不太适应饮食上的单调，但当看到当地村民们还过着清贫的生活时，看到老师一直和同学们同吃同住时，每一位学生都不再对饮食挑剔了，也更爱惜粮食了。值得一提的是我班有两位韩国同学和一位俄罗斯同学，他们不仅和同学们一起过着艰苦的生活，而且还特别用功，俄罗斯的同学竟然带病坚持写生多日，我竟然一直不知道。有时，我们会开玩笑说：今天中、韩、俄三国齐聚太行山抗日根据地，意义不一般呀。

这次中央美院的师生能够来到太行山区写生，深入了解太行文化，要感谢正在读研究生的刘杰同学，他就是一位太行山里的农家孩子，经过几年的努力，圆了他多年的梦想，成为了十里八乡唯一的中央美院研究生。他为此次实习活动做了大量的工作，减免了同学的住宿费（给个别贫困生连伙食费也免除了），提供了免费汽车服务和很便宜的饮食费用，每位同学也捐赠一张小写生给当地博物馆，给革命老区的文化发展做出了贡献。
告别的时间临近，我和同学们收拾回程的行装，看到收获颇丰的写生作品，看着远去的太行小村，心中充满了无限不舍。乡长、书记、村长等当地领导，握着我们的手说，中央美院学生的素质太好了，你们一定再来，这里希望成为你们中央美院的写生基地。

同学们把脸贴在车窗上，凝望着却来渐行渐远的太行山，恋恋不舍。

随着汽车的摇逸，我归心似箭，想起在写生期间病重入院的老父无人照顾，正焦急地等待着我回京商量手术的方案......

叶南
2015年5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