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森伯格富有隐喻意味的并置以及对迥异元素的奇特编排,传递着多种解读的可能性。《四分之一英里画作》中多相的图像与材料仿佛从偶发的土壤中发射出各种关联,仔细审视之后你会发现,每个画面中的“物体”(object)都因其奇怪的共生体或并置者, 以及观看者的视角进一步揭示出更多的切面。考虑到英文单词“object”的多种含义:既可以是实体的可以是抽象的,既可以是二维的可以是三维的,它定义了语法的结构元素,是有关挑战与对立的动词——多重意义的合奏成为一种与作品互动的灵活多变态度的指南,而与此同时,任何形式的解读又都可能是有争议的,或被错置的。
在第11 联,一只浅盘被生硬地摆放在一个卫星接收器旁边:它们都是盘状。作为最基本的家用容器,精致的浅盘与高科技的光滑装置形成了荒诞的对比。二者又都是用来做收集的,只是收集到的东西有所差别。毗邻的图像更加强了这种万花筒般的变化。左边的渔船名号J 和J(因为转印呈现出镜像的效果)是相同的词汇缩写还是完全不同的?比如说,是“二世”和“二世”(Junior and Junior),还是“杰克”和“吉尔”(Jack and Jill)?身份与变化,二者都在用重复的方式运作。劳森伯格充分校准了二者之间的比率。于是,右下角那些犀牛复制品的仿生程度就变得不容忽视。从一个印制图像到下一个,微妙的色差赋予了它们对比与差别。
劳森伯格对“物体”的编排行使着艺术家对艺术物件进行定义的特权:变换废弃物和挪用资源,使其具有概念化的魔力。通过双手,或者说是心灵的这种诡计,在第7 联出现的饮料并未泼洒出来的翻倒的饮料杯(尽管并不合逻辑)与克服了重力极限的篮球运动员进行跳跃式扣篮的行为(或上篮或抢篮板)被赋予了同样的特征。令人钦佩的、凭借身体达成超人成就的运动员们,他们的形象循环往复于劳森伯格的整个艺术生涯中,并与艺术家的创造力产生关联。劳森伯格对大脑活动的偏好可以在第56 联宇航员和蜂群之间的一块写着“前方施工”的菱形标牌中得到体现,科学家/工程师/拓荒者的形象集中体现了脑与体的结合,忙碌的小昆虫则专注于啃咬苹果——这是智慧之果的象征,其状态在被禁止和被启迪之间交替切换。
在第4 联,一位骑自行车的人弓起的背部和一只袋鼠的姿势在视觉上达到了协调,这使后者可以取代前者的双人骑行伙伴——这只有袋类动物的尾巴转了90度,呼应着踩踏板的腿。这部分证实着劳森伯格长期排演的实践,将图像作为形式处理,将其提炼成纯粹的形状和颜色,赋予抽象的意义。劳森伯格的拼贴并非随机的,他选择视觉上具有相似性的材料,使其混合出一种和谐的感觉。这种方法以非语言符号为基础——类似于同音、谐音、假同源词——促成含义移位的异象。劳森伯格充分利用了以上的歧义、误读和误解来赋予无意义以新的意义,并令不可言说之物得见被看见。
在第1 联中,劳森伯格裁切《生活》(Life)杂志封面上的名称,只留下“LI”(在镜像转印中可以看到Lie,“谎言”的意思),可以看作是对被咖啡桌读物占领的美国大众媒体文化的质疑。或者,“LI”可以被看作是大写的“U”(与英文的You 同音,意即“你”),直接点到了站在作品前的观众。它代表着可能存在的对这幅图像的解读者或者探索者——他们将会发现《四分之一英里画作》中蕴含的原有含义,并产生新的诠释。如果需要休息,可以在第66 件的“施工结束”路牌处停下,它已经被改换成供观众坐下的长椅上的一块幽默标识。
文/许晓菁
(文章由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