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自在——高云作品展”2019年7月28日在江苏南京德基美术馆正式开幕。“云自在”当如何理解？值得推敲的是，其主题的英文译作“Stay Where You Are（待在原地/请留步）”，这或许提示了一种解读的方式，将重心放在释义之上，精简了外在的“光环”，抽剥凝结成一种信念，作为艺术家的高云，透过展览欲以传递的话莫过于此：停留片刻，风正与语，云自会来，有景亦可期，有心亦可待。
高云在业内成名早，艺术才华也获得圈内公认高评。1982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中国画专业，28岁获得第六届全国美展金奖，连环画作品《罗伦赶考》被称为“20世纪白描连环画的扛鼎之作”，与何家英共同创作的作品《魂系马嵬》也已经被写入教科书，大型历史题材佳作《永乐修典》收藏在中国国家博物馆，众多作品也被国家重要艺术机构珍藏。同时他也身兼数职，全国中国画学会副会长、中国国家画院院务委员兼中国画院副院长、江苏省美术馆名誉馆长，也做过文化企业家，出版社社长等等。
但可能“画家高云”这个身份，是令他最“孜孜不倦、矜矜业业”的一块领域，也恐怕是最为贴近其本真的。就高云的经历来说，他并不缺机遇来办展，他却一直强调以“慢”的姿态耕耘着、思忖着、探索着他珍爱的艺术事业——从艺四十余年，本次展览是高云在国内举办的首次全景式大型个展。如他所说：“一个人要与时俱进，就要做一些当下需要做的事情，不能抱着过去的成绩不放。”「1」
展览以折合的“回”字型结构架构整个空间，配合灯光墙色呈现不同的故事节奏，作品脉络跨度自1979年至2019年，六大板块的衔接串联起一条不断生长变化的艺术路径，观众能在连环画、邮票、国画三大类别、六十余件作品中体悟到艺术家的师承、探索与创新。更为值得一提的是，作为拥有鲜活创造力的艺术家，高云恰好是一个例证——以其个人的方式展现了传统技法在不同时代变换之中的多种可能，而这一切也都与他敏锐的观察力、勤劳实干的行动力、极具个人特点的艺术造诣无法割舍。
正如中央美术学院院长范迪安先生在展览前言中所谈：“高云没有回避和逃离中国画面临的这些时代挑战，而是始终对中国画的当代发展充满信心，以坚持守正创新的信念不断探索，尤其是在中国画的意境表现和笔墨语言上攻克难题，借助传统文化形成自身学术发展的内在支撑，通过深入生活、感受现实获得创作的原发动力，从而使每一次创作都成为解决问题的研究过程，在每一组每一幅的作品构思和表达上寻找新的突破，在艺术表现的维度上不断拓展，建立起丰沛的艺术世界。”「2」
“如意令”到“锦上花”，连环画与邮票的文化基因
如前文所提，一套连环画作品《罗伦赶考》让年轻的高云在业内崭露头角，也打开了其艺术事业。连环画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最流行的一种叙事方式、绘本载体，是一个时代的精神寄托。看似册书尺度不大，却要在方寸之间展示故事的魅力，并激发观众一种直观清晰、精彩绝妙、反复回味的读阅兴趣，不是一件易事。用时下流行的模式来看，高云的作品《罗伦赶考》无异于如今互联网社交媒体上的首席“故事画”连载，可称作是当年的“流量担当”。
作品内容很简洁，讲述了明朝书生罗伦进京赶考，路遇曲折，拾金不昧的故事。绘连环画的基础在于转译文本，也就是用图象代替文字。一方面，视角的建立基于艺术家本身的眼界和水准，另一方面，选择何种艺术技法串联置景、角度、构图、比例等等元素堪为考验。区别于之前的连环画，高云特意采用白描的方式勾勒，将传统绘画以“线”为首的风格推进，破除繁复、去掉多余枝节，呈现出连绵遒劲、清新脱俗、简明流畅的风格，这套作品在当时也掀起了教科书般的热议风潮。
第一部分的“如意令”主题板块便呈现了五套主要连环画代表作，令人欣喜的是，展览专门重现了一处工作室置景，是为展现创作背后的工作状态，拿另一组代表作《长生殿》来说，墙面层层叠叠挂满了研究草稿和历史图录——画面中所有的衣着发饰、桌案茶几、房屋栋梁皆是考古般地勘校过，从这样的侧面细节不难窥见，高云身上具备一种研究型、学者型的从业态度和求实品质。
“锦上花”部分着重展示了高云设计过的重要邮票，譬如1987年发行，获当年全国最佳邮票奖的《徐霞客诞生400周年》（3枚）、《梁山伯与祝英台》（5枚，2003年）、《京剧生角》（6枚，2007年）等等，各套邮票尺寸不大，但画面色彩鲜明、人物个性生动，展出的原稿中更是可见他的坚韧品质，构图、配色、线条配合尺度变化均有多次调整，细节中显露出精益求精的态度。连环画、邮票等都是贴近人民的艺术品类，融汇着大众的精神共鸣，存留着传统的文化基因。尽管是精巧、细腻的小尺寸，高云并无倦怠，他基于独特的视角和审美格调，通过自己的钻研、探索，将文人之心、历史文脉、人民情怀同艺术紧密融合，呈现了丰富的技法张力和独具一格的艺术魅力。
“花非花”与“酹江月”：观照时代的理想之美
穿过“如意令”清透线描的不凡脱俗，转入一片暗红色的展区，典雅内敛的氛围衬托出“花非花”版块的“理想伊甸园”。该部分聚焦于人物，展出了19幅女性题材作品，其中包含了《魂系马嵬》《还记得我们吗?》《对话安格尔》《梦》等其最受关注的系列。女性题材是自古以来艺术家们的心头之好，而高云的重心并非放在人物的外形刻画上，虽说，在这些作品中，各种女性的气韵无疑已得到展现——无论是身着军装的女战士、身抱乐器的艺者、戏鱼弄花的女子、还是用古典语言转译自安格尔的西方女性———坚毅、柔美、清秀、大方、端庄、高雅，不同的形式刻画已经非常完满。但从更高的层面来看，他描绘的绝非仅仅是画面中的“女性”，高云试图借以人物、画面与场景的精心构建，营造出对“真、善、美”之无限追求，人物成为一种载体，作品是他与观众交流的一种方式，画面有限、尺度有界，但理想之远，意蕴之深，心之所向，无可计量。
正如高云的好友、也是与其一同创作《魂系马嵬》的何家英先生所谈，“在高云的绘画艺术中，不仅只存在一个感官的世界，更存在一个追求人性之真和人性之美的理想世界。细看高云的女性题材作品，我们不难发现其中寄寓着超越现实的理想色彩，这也正是高云作品中美学思想的来源。”「3」因此，画面的人物是鲜活的，传统技法的生命力也由此凸显，传统不在于模仿，不在于固守，而在于以当代人的视角和心境比拟，讲述当下，观照时代。这是观众得以共鸣的地方，也是其作品依旧存有吸引力的地方。
无独有偶，第四个部分的“酹江月”也借以高士题材，抒怀胸中之意。多数作品采用主体人物结合山水置景的方式，例如《拜石图》《江南名士顾宪成》等，主角与山石树木相得益彰，古代文人寄情山水，高云由此入手，欲以在这种精神向往和反复追问中得以咏志、扪心自省。《永乐修典》当属该题材中最受瞩目也是尺度最大的一件作品，高云踏实研究，在基于历史题材的真实场景之上，融入精妙艺术构思，将历史文化素养和艺术审美品质贯通，“尽精微，致广大”——其对于宏大历史题材及人物细节个性的关系、大幅尺寸作品及画面微妙结构的把握也在这件作品中一览无余。圣贤高士们造型丰富、仪容大方、神采飞扬、举止得体，搭配变化各异的自然山水、空间置景，一幕幕影像般的画卷掳过视野，举杯邀月，对影成歌，空山绝鸣，正如那个声音高喊：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忆江南”与“镜中人”：镜中自观，画以明志
自古江苏文人辈出，文化积淀深厚。文人画取材于山水、花鸟、木石等自然之景，述人心所想，正所谓倪瓒语，“画者不过意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娱，写胸中逸气耳”。高云的山水画，景致清远、韵味长存，譬如展出的作品江苏大剧院所藏的《江山如此多娇》、南京禄口国际机场所藏的《锦绣江苏》，层峦叠嶂的山峰、烟云缥缈的云雾，对自然的观察和构思，构架真实景色之上的崇高追求，是艺术家高云内心的独白，无疑也当是对于现代生活、城市喧嚣、复杂社会的一种反思、一种逃离。
近年创作的系列作品在最后一个板块“镜中人”中呈现，主要有《都市行者》和《新疆系列》两组重要作品11幅，展厅设置极为切合主题的特点，尤其在此板块突出，“都市行者”采用了镜中之境的陈列模式——人们走进画面，随即被作品吸引，环顾而视，周围是一片反复折叠的无限镜像。都市系列是最为接近我们日常生活的，例如作品中的年轻人，仿佛就是我们身边实实在在的朋友，或许未曾谋面，但宛若似曾相识。高云通过对大众的观察和描绘，以主观语言讲述着当下人的生活和故事，将现实之情景投射至心境。在这片亦真亦幻的氛围之中，观众不单单是观看，也在享受着置景的力量——以便自我观照、自我解读、自我回味。
陈衡恪说，“文人画有四个要素：人品、学问、才情和思想，具此四者，乃能完善。”无论是文人山水，还是其他题材，高云面对艺术，刻苦探索、认真考究，在此四个方面着力提升，以精湛纯熟的艺术技法直抒胸臆，又以寄予在画面之中的理想情怀反复观照、思考自我。高云游走在日常的真实世界与理想的艺术天地之中，又在历史与传统、现代与当下的语境之间架桥重构，他通过艺术深入生活、理解时代、追求本真。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无上密”，每个人也有不同的“自在”之境界，展厅最后尾语墙上留下的话，情感之真切或许能够带来一些提示：“人生如镜，给予真实则照映真实，给予虚幻则呈现虚幻。辨真伪，明得失。发乎本心，表现真我，才能以自在的状态活出自我的存在。”据悉，展览将展出至10月31日。
文丨 张译之
（除标注外，图片均由主办方提供）
注释：
「1」钱晓征，《一个有使命感的艺术家——高云》
「2」范迪安，《高云 :沉吟历史与感怀时代》展览前言
「3」何家英，《高华之巅间见真性》
展览信息
展览名称：云自在——高云作品展
主办单位：江苏省美术馆 德基美术馆
展览时间：2019年7月26日 - 2019年10月31日
展览地点：德基美术馆
（南京市玄武区中山路18号德基广场二期8F）
美术馆开放时间
周一：14:00-22:00
周二至周日：10:00-22:00（每日21:00停止入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