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北京798第二空间举办的申玲个展“空花·岁像”中,精选了申玲从80年代的早期珍贵作品——包括她体现出表现主义艺术源头,创作于1989年的毕业创作以及其它早期作品,以及艺术家近年来的代表性创作。作品形式多样,除“浮生六记”“空花”等系列之外,也包括《写不尽,许多愁》《虚室生白》《又惜空度凉风天》等册页作品以及纸本综合作品的展示。在策展人冯博一的梳理下,展览以一种时间倒叙的动线,呈现出艺术家在她将画画早已融入日常的创作生涯中,表现出的细腻情感与繁多思绪,以及艺术家经历的几次创作转向过程中其艺术生命力的脉脉流动。
展览现场
易英早年在批评文章中形容申玲具有“一个愉快的散文作家”的艺术风范,而艺术家在近年来的画作中,从以往对于饮食男女的描摹,种种无限情状,开始更多地寄于自然,抒发个体对于四季轮换、自然风物乃至花鸟生灵的敏锐感受,显现出更为张弛有度,信手拈来地追求自由性灵的艺术境界。
展览现场
新作中依旧沿袭着艺术家独特的抒情性、表现性,以及某种散文诗般的气质,让策展人冯博一在评论文章中引用了美国散文家E·B·怀特的句子:“我并不以谋得受众或拥趸为乐,而是因为有时候在描写的过程中,我会偶然体会到当手指触及真理核心时极度的快感,并感到我描述的对象所发出的微弱的厉喊,那声音迷人又古怪。”以借散文家的气质与绝妙形容,作为对申玲艺术创作态度与艺术个性的绝佳注脚。
《四季歌》,布面油画,75×60cm,2022
《面朝大海》,布面油画,200×200cm,2022
《自画像-1》,布面油画,75×60cm,2022
《自画像-3》,布面油画,75×60cm,2022
《晨光》,布面油画,200×200cm,2021
《暮色》,布面油画,200×200cm,2021
于是人们可以看到2015年创作的“浮生六记”系列中,艺术家从喧闹熙攘,纵情犬马的都会中,走向一片如同中国传统题材“桃花源”——一方介乎世与俗,现实与梦幻之交的所在。风景、花卉出现在申玲作品中,与其说是女性主义式的自我比拟,毋宁说更贴合于东方哲人似的自然冥想图景,令策展人冯博一从中感受到的是“她对上帝赋予自然生态的一片痴情”,“空花”系列一如“在镜像中寻拾日常的‘对影’,更多的是慵倦的闲适与惆怅,一种个人生命的所指与代偿”。而题目中与“空花”对仗的“岁像”,则再次为展览中隐隐贯穿的时间性加重了痕迹。
《浮生六记 1》,布面油画,200×200cm,2015
《浮生六记 4》,布面油画,200×200cm,2015
《空花系列 1》,纸本综合,42×29cm,2020
《空花系列 39》,纸本综合,56×42cm,2020
《空花系列 40》,纸本综合,56×42cm,2020
在艺术家本人眼中,本次展览呈现的核心与灵魂,在于展厅中铺陈开来的五件册页作品,它们包括《写不尽,许多愁》《虚室》《虚室生白》《又惜空度凉风天》《神交默契于不言》。艺术家在纸本上长册上,以几不可见的,如信手勾勒,却气息绵密的铅线,将作品中极具特点的某种碎片化、散点式的“情绪叙事”推演到了极致。于册页这一形式中,艺术家发挥她蒙太奇般,流光浮影式的拼接,勾连出五幅由个体经验出发,并逐渐衍生为某种艺术观念与生活哲学的画作呈现。而艺术家从早期西方现代艺术,尤其是表现主义在学院派中的浸润与影响,到如今艺术家对于东方艺术的进一步汲取,东西方的表达被艺术家以似乎并无分别之心地化用在纸面上。
《神交默契于不言》,纸本综合 册页十六开,32×352cm,2021
《虚室生白》,纸本综合 册页二十开,35×550cm ,2020
将观众引至画廊空间最深处,就步入了申玲艺术创作的华丽开端。展览利用最后一个展厅,呈现她在八十年代末从美院毕业时的毕业创作,以及90年代令她开始被划入“新生代”艺术家的新表现主义作品。西方现代艺术对于学院内部发生的地震式影响可见其间,与同一展厅中近年来艺术家更显松弛、幽默与日常的“小品”并置展示,显示出本次展览并非一次“回勇”,而是经由当下与源头的交汇,看生活之流与创作之流如何在岁月中涌动不息。
《照相写实》,布面油画,145.5×112.5cm,1994
《毕业创作·寂寞之四》,布面油画,152.7×192.5cm,1989
展览现场
申玲的“朝花夕拾”
冯博一
跟申玲聊天,看她的画儿,总让我想起美国散文家E·B·怀特说过的一句话:“我并不以谋得受众或拥趸为乐,而是因为有时候在描写的过程中,我会偶然体会到当手指触及真理核心时极度的快感,并感到我描述的对象所发出的微弱的厉喊,那声音迷人又古怪。”(见《最美的决定:E.B.怀特书信集》,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年版)或许这可以作为申玲艺术创作态度的比附和注脚,尤其是她近年的新作。其实,对申玲来说,行为的洒脱,随性的画画,所求喜欢或拒绝任何的不喜欢,这才是心灵真正的自由,抑或也是最大的体面,而其他的一切都是仆从。
《棋楠》,布面油画,200×200cm,2011
《秋风秋雨奈何天》,布面油画,200×200cm×3,2016
长时间单一而沉溺地去做一件事是申玲喜欢的存在方式,尽可以在一个封闭又延伸的自我世界,没有喧嚣和杂念。她说:“春去秋来,画画像每天起床、刷牙、洗脸、 吃饭一样,成为了生活中的一部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见申玲“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一文)
申玲总有一些东西在画面里,默默地谴怀或抵达,不那么扬声高叫,绝不哗众取宠,却不断被听到。尽管60年代出生的一代,早已承受了这一份不独个人的困惑,通过所谓的艺术创作,自觉地终结某种东西。潜在内心的隐秘只是绽放,看她2015年创作的《浮生六记》系列,总有一个向着的世外,未必是桃源,却仍有在现实内外可存放“自由自在”的地方。知忘是非,心之适也,仿佛感受菩提树下安神的绿荫,从容的风。或许这也是她持守与执拗艺术的理由之一。
《浮生六记 5》,布面油画,200×200cm,2015
《浮生六记 6》,布面油画,200×200cm,2015
“花”一直是申玲创作的题材,“空花”是她一组新作的题目,相对应的是“繁花”,繁华不是常态,更不是颂扬的泛滥。申玲的“空花”是她“花非花”的一次次自我“写照“,在镜像中寻拾日常的“对影”,不过更多的是慵倦的闲适与惆怅,一种个人生命的所指与代偿。而“岁像”则是时间运动的借喻,其中展览的“显像”可以在画面空间里不断地穿梭、跳跃,撑起她创作履迹的回望及链接。
《空花系列 44》,纸本综合,38×38cm,2020
《空花系列 44》,纸本综合,52×37cm,2020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开始,申玲的创作始终处于持续发力的状态,没有倦怠。作品都是听从直觉的驱使,围绕着自我处境的目光所及,或作为情感的附加值,探究人生的浪漫,人性的幽微。那些画儿,如她1989年的毕业创作,既鞭辟入里地萧瑟凛厉、又妙趣横生地阳光灿烂。热爱且真挚地完成了对自我的接纳和自身的确认,已然成为她艺术创作的断代史。
申玲说:《写不尽,许多愁》《虚室生白》《神交默契于不言》等五件册页是这次展览的核心,也是灵魂。她利用宣纸的媒介及册页形式,有意打乱了视觉的秩序,将每天时长的触感涂抹和拼接成一幅幅流光碎影的画卷。画的格调都是简约的清谈,恍然凝想,循绪而变,还有着土耳其作家 奥尔罕·帕慕克(Ferit Orhan Pamuk)小说里那种神经兮兮的凄美之感。因为多是片段式描述,又具有电影镜头般的恍惚转换。她的线条、晕染的舒展,弥合了许多跳跃所产生的缝隙,渲染着缥缈的虚幻性,使这些册页成为她居间的交集,连续的混合。
《虚室》,纸本综合 册页十六开,32×352cm,2020
包括她《面朝大海》《四季歌》《暮色》等今年的最新作品,我们既能看出她绘画的功力,又能感受到她对上帝赋予自然生态的一片痴情。她在她营造的暗浊花园里草间居游,并不借助于所谓“现实感”的容器,没有当下流行的“作品性”痕迹,也不为创作预设明确的针对性,而是跨越了“似真性”之后,随心所欲地直接画出来,观者尽可以在她作品中的临界点上游弋。这是她个人对生活细节的观察及思维的发散,也是相互关系的吸附。她真实地表现了臆想状态下的内心世界,隐性地显示着她本身的经历、记忆和审美趣味,可谓是一种在内心折射的抽象现实。看似不经意的地方,其实是用力了,只是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看似无序中,却衬托了人与鸟、兽、花、草、树等不同形象的容量。如同朝花夕拾,隔夜清霜。
《空花系列 45》,纸本综合,38×38cm,2020
《空花系列 49》,纸本综合,38×38cm,2020
《空花系列 57》,纸本综合,38×38cm,2020
这些年,申玲似乎在收拾凌乱,平息急促,开始了内心的一种觉知和清理。从画里画外中出走,删汰枝蔓,在浑然中抉发出独特的本心。甚至逐渐消蚀她以往创作的痕迹,以及摆脱现实带来的种种不安。好在她可以通过绘画,打发庸常的日子,排遣鸡零狗碎的冗杂,接住那些无处遁形的破碎。
“随着年龄的增长,野性也在老去,与其说是野,不如说是倔。本该学会心平气和的面对一切,无奈心情常常是忽热忽冷,上一秒还春暖花开,下一秒就冰冻三尺。” 申玲如是说。(见申玲“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一文)我以为申玲的绘画是在生命之河里流淌和涉渡,好像吹向陌路的风,看世间万物野蛮生长。而她最终所要完成的是一个脆弱生命个体在茫茫的混沌背景中,找寻出她命途的境遇和谨细情感的轨迹,并在喧嚣、荒诞的混世里,浓缩了她无所谓的自我表现与独领风骚。
编辑、撰文/孟希
图文资料致谢主办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