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勇2004年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系花鸟专业,获硕士学位并留校任教,师从徐家昌、马其宽教授。徐先生的老师是“浙派”花鸟画的代表人物诸乐三、吴茀之先生,再往上溯是潘天寿和吴昌硕先生。海勇继承的路子主要是兼工带写花鸟画,可以远述到清代的华喦。2009年他又考入中央美术学院攻读博士学位研究生,师从张立辰、薛永年二位教授。正如薛永年先生所指出的那样,张立辰先生的大写意花鸟画合南潘(天寿)北李(苦禅)之专为一,得吴昌硕之气、齐白石之情、潘天寿之理,旁参青藤(徐渭)之恣肆、八大之奇逸。海勇读博期间,学习了张先生广博的传统资源和丰富的技巧技法,画风逐渐向大写意过渡,并在毕业展览上展出了以较为成熟的大写意画法所作的《二十四品印象系列》。其中显示最多的还是吴昌硕的神韵,如紫藤(《和光熙融物华娟妍》)、葫芦(《非关烟云自韵致》)、玉兰(《山雨洒衣翠粘鬓》),但用笔更多细腻丰富的变化,显示出齐白石(如《风雨虚铎籁过箫》)、潘天寿(如《骏马勒缰天之为昂》、《凯风自南吹吾棘薪》)、李苦禅(如《偶尔对坐啸悠悠》、《雨后淡淡闻荷香》、《相遇殊野言弥亲》)、王雪涛(如《天风泠泠波濊濊》、《凭虚长啸来轩然》)等人的影响。可以说他实际上又回到了吴昌硕的法脉,同时得到了其他花鸟画大师的滋养。在花鸟画这个已经相当成熟的画科里,他的学理法脉是相当清晰的。
《二十四品印象系列》取意于清代画家黄钺的《二十四画品》,共二十四幅,每幅表现一品的意境。整组画都是八尺整纸,水墨大写意画到这么大,与文人画的案头小品已经完全不同了。首重者为远观的整体效果,不但每一幅画构图、章法要奇中求正,整体上又要有呼应、有变化。其次又要耐得中观和近观,全画的笔墨变化与整体性,每一个局部的浓淡、干湿、轻重、疾徐,水法与用色的变化,行款与印章的安排,都要竭尽巧思。除个别为纯水墨画,皆为水墨设色。设色有的比较淡雅,在若有若无之间,有的则使用较为明艳的藤黄、朱磦,不过都是中国传统矿物色,显得温雅朴厚,没有像吴昌硕、齐白石那样用夺目的洋红。
这些还只是形式方面的因素,至于内容方面,二十四种不同的花树果菜,间或还要用禽鸟点缀,花情鸟态,枝叶纷披。观物之生,倚仗大量的写生与临摹工夫,这些都已属创作正式开始以前必须有的储备。
这套组画既有热烈激昂的生命力与活泼鲜明的音乐感,又有沉着稳健的笔墨控制与巧妙精到的平面设计。景物在画面上形成强烈的团块感和立体感,与大片的空白(个别画面是染淡墨为地,留白作积雪)形成对比,行笔速度较快,充满即兴意味,并利用多样的笔法、墨法、水法,造成丰富的破墨和和局部冲刷变化效果。这些的艺术特征,都深得张立辰先生三昧。可以看出,读博之前长期的兼工带写实践和读博前后对笔墨结构的理性研究为他提供了更大的表现空间,也使他的笔墨更契合自己的个性。从兼工带写的清润超逸,到大写意的雄健奔放,显示了这位听雨斋主人从“少年听雨”到“中年听雨”的变化(虽然以他37岁的年龄仍然应属青年画家之列)。这种变化又得以在短短数年内完成,使自己的风格跃上一个新台阶,背后是过人的勤奋付出。
正如罗世平先生所说,中央美术学院培养实践类博士的目标是“学者型艺术家”,博士生在读期间既要完成带有课题研究性质的书画创作,又要结合研究方向写出精严而有新见的博士论文,两难一肩挑起,是需要很大毅力的。海勇读博期间,既要兼顾在杭州的教学工作和家庭事务,又要完成繁重的教学科研、外出写生、毕业创作和博士论文,三年来他往返奔波南北的频率远胜于候鸟,最终如期以优异成绩毕业,在此期间还出版了三部著述,一本画册,发表论文六篇、主持完成省级科研课题两项,指导的学生中有两名参加了浙江省美展,自己也参加各级展览十余次。这种工作量是很惊人的,从中反映出他的勤奋与坚韧,也反映出成为学者型艺术家是他长期、主动的追求,而不是被动地完成学校的培养目标。
刘海勇早年毕业于温州师范学院美术系本科,师从叶玉昶、张如元教授。师范学院的背景给他带来的好处有许多:一是在绘画上打下了较为宽泛的底子,造型、配色、平面设计方面,于中国画之外吸收了广泛的启示。强调速度感和即兴效果的大写意画在很大程度上依赖的不是现场反应,而是早年在西画、设计等门类中的潜移默化。二是他很注意教学相长,在自己读博期间,仍在中国美院坚持上课,不但不以为苦,反而能从中得到很多收获,推进自己的科研与创作。三是他对教师这个职业拥有特殊的感情,对自己的对学生循循善诱,关怀备至,对自己的老师更是深怀感恩之心。
海勇为人谦恭,略显腼腆,而又古道热肠,于尊师重道方面尤其令人感佩,值得同门效法。如果说“画如其人”,那么海勇的温厚个性与画中所呈示的气势磅礴、激情四溢是很不一样的。这使我初看他的画时,与印象中徐渭、八大等大师的“艺术人生”对照之下,感到不好理解。其实,回顾大写意花鸟画史,从畸人徐渭,癫狂的八大,骨鲠的李复堂、李方膺、高凤翰,到近代的“邋遢”蒲作英、现代的“中国梵高”石鲁,确有一条“本色派”的法脉,艺术家本人的个性与艺术个性完全合拍,艺术可以帮助画家抒发现实生活中的压抑,画家也用自己的健康甚至生命为艺术殉道。这条法脉在艺术史上更引人注目,也更易引致后人效仿。不过“本色派”中也有以理性见长的陈道复、赵之谦、虚谷、任伯年、潘天寿、周思聪,同样是画如其人,画里画外一派冷静的祥和,说明艺术家要把画画好,不一定需要假痴不癫。同时也存在一条“演技派”的法脉,就是从石涛、吴昌硕、陈半丁、齐白石、李苦禅,到当代的张立辰、崔如琢,艺术家本人相当理性,画却可以充满感性的激情。应当说,随着大写意理念与技法的成熟,“演技派”阵容日益强大,发展的前景也更为广阔。海勇无疑是属于“演技派”的。演技派演员的好处是可以在表演中体验自己所不可能经历的别样人生,演技派画家则可以在性格已经定型的中年以后不断开创艺术变化的新局面。海勇不但有高远的眼界与宏大的气魄,也有谦逊的品格与勤奋的作风,他的艺术道路尚在前期,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层次,显然拥有充足的发展后劲。作为同门,通过学习海勇的作品与人品,笔者也自感收获良多,谨撰此文,愿与海勇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