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平遥火车站下车直达古城景区，景区入口处，两件浓缩了现代特征的银质雕塑，在阳光照耀下熠熠发光，想要一睹古城风貌的游客，不免被其吸引。两件作品分别是艺术家陈志光和任哲的不锈钢雕塑，无论是在作品的造型还是材质的选用上，均与古城的灰色砖石建筑形成强烈对照，惹人注目。这是第二届平遥国际雕塑节带给我们第一观感，经由两件作品进入，一场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对话由此打开。
01
雕塑与古城的历史性对话
上个世纪80年代初，为了满足城市建设的需求，各地开始大兴土木，许多古城镇、古村落被拆毁，一时间面目全非。按照此时平遥县的城市总体规划，古城本应被拆建成新的商业大厦。幸而，拆除事件得到了专业人士的关注并呼吁停止，最后在全国政协和文化部的支持下，古城得到修缮和保护。进入90年代，为了促进古城保护，平遥县开始发展旅游产业。此后，古城又开始着手申报世界文化遗产。1997年12月，一城两寺（平遥古城连同周边的双林寺和镇国寺）成功进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于此，这座拥有2800多年历史的古城被真正保留下来，在随后的发展中，它甚至成为古城保护的一例样本，也被称赞是“中国现存最完整的古代县城”。
古城要保护，时代也在发展，传统文化如何融入现代文明？一方面，古城的古建筑维护强调外旧内新，既要求保留了古城旧有的风貌，又允许在建筑的内部设计尽可能地保障人们生活的便利。另一方面，为了进一步发展古城文化，活化文化遗产，古城着力发展文化品牌。古城先后策划了平遥国际摄影大展（2001年）；春节民俗文化品牌“我在平遥过大年”（2006年）；大型室内情境体验剧《又见平遥》（2012年，平遥县与导演王潮歌印象团队合作打造）；首届平遥国际电影展（2017年，平遥县与导演贾樟柯团队合作举办）等文化盛事。据平遥县人民政府的官网显示，2019年刚过去端午小长假，平遥古城就接待游客11.52万人次；2018年，平遥县全年接待游客人数达到1548.67万人次。显然，如今的平遥已经成功晋升为旅游强镇，国内外游客纷至沓来，为古城注入了活力。
立足自身历史文化特色，2018年平遥县政府联手莫比乌斯艺术基金会，推出首届平遥国际雕塑节。山西境内古建筑遗存众多，其中600岁以上元代及元代以前的木构古建筑占全国的近八成，寺观建筑又占了其中的大头，而存留于寺观中的彩塑更是其中的瑰宝。据统计,散落在平遥城乡的砖雕、木雕、石雕等珍贵的民间雕刻艺术达5万多处，平遥堪称一座天然的“雕塑艺术天堂”。与平遥古城面对的问题相似，这些散落各处的传统雕塑如何在现代雕塑艺术的大环境中被激活，这是一个古与今的议题，也是传统与现代不可回避的话题。2018年首届平遥国际雕塑节以“雕古塑今”为主题，邀请国际著名策展人劳伦佐·贝内代迪（Lorenzo Benedetti，第55届威尼斯双年展荷兰国家馆策展人）担任策展人，分“国际对话”“中国写意精神”以及一场特邀展，两场平行展共同开启。雕塑节汇聚了近20个国家约70位艺术家的百余件作品，以传统雕塑为基础，并配合装置艺术、大地艺术、数字艺术、新媒体艺术等多种艺术表现形式共同呈现，为古城景观乃至整个平遥县城带来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2019年7月，第二届平遥国际雕塑节如约而至，邀请乌尔里希·劳克（曾任瑞士卢塞恩美术馆馆长、伯尔尼美术馆馆长）和彭锋（北京大学艺术学院院长，第 54 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策展人）出任雕塑节总策展人。中国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靳尚谊，知名艺术评论家邵大箴、法兰西学院文化与通讯院士高里昂出任雕塑节总顾问。靳尚谊先生在接受媒体专访时表示，文化是最需要创新的领域，通过举办平遥国际雕塑节可以更好地促进文旅产业的发展，展览涌现出来许多具有当代元素的作品，他们与古城的融合，产生了很好的化学反应，因此这个活动做的很有意义。
此次雕塑节，以“之间”为主题，中方策展人彭锋认为，这种“之间”不仅体现在我们展出的作品中，而且现实地存在于平遥古城中。他希望雕塑节将身处在不同国家的雕塑家融聚在古城中心，把一切的‘过去’与‘未来’之间，在‘这里’与‘那里’之间，将演绎着各式各样关系之间的联系汇集在一起。让艺术之间与我们，与古城，与世界产生一种具有历史性的对话，也希望第二届雕塑节能够重塑平遥古城的历史意义。
02
一种“之间”状态的呈现
在现代之前，雕塑一直放置于寺庙、教堂和陵墓之中，仪式感和功能性极强，教徒和信众是最大的受众。可以说雕塑最初就具有公众性，但是这种公众性却是局限在特定场合的。新中国成立以来的雕塑同样有着极强的功能性，并且很大程度上保留了传统雕塑的形态特征与主题特色。直到改革开放以后，文艺环境开始放松，加之引进了国外的雕塑成果，传统雕塑语言开始被现代主义的抽象、变形等艺术语言所丰富并得到拓展，发展出多元化的艺术面貌，并且邀请社会公众参与其意义的重新建构。
第二届平遥国际雕塑节邀请了多个国家及中国本土的雕塑作品共计600余件，语言兼具传统与当代，表现手法既有偏重材料，倚重技术，或着意于雕塑技艺，亦或是聚焦于观念表达的，这些作品或陈列于古城之中，或布置在古城一隅的柴油厂改造空间，或安放在热闹的人行道一侧，它们在公众的参与下，为我们演绎出一场多样化的雕塑语言对话。
在柴油厂改造空间入口处陈列的郭工作品《切问-不锈钢C-2与C-3》，是典型的利用材料来表达的作品。艺术家关注不锈钢材料的精神属性，从物质本源上的存在与本质关系上对不锈钢材料做出了语言学上的探究。郭工认为，当人们将不锈钢视为一种呈现镜像的材质时，材料自身的属性被隐藏，但是他者却得到了呈现。而事实上，于不锈钢材料来说，无论材料内部还是外部都能反映镜像，只不过人们看到的是外部，所以他将不锈钢材料的内部掏空呈现，如此，艺术家化身为不锈钢材料的翻译者和代言人，替不锈钢材料说话。章燕紫的作品《透气》，仍然延续的是她一直关注的主题——生命在当下的思考。现代社会，食品安全、空气质量等诸多问题给人类的生存带来重压，个体如何与之抗争、妥协，最后安慰地活下去。借用“透气”这一概念，艺术家选用医用纱布作为媒介，成卷的纱布排列呈现在一个亚克力容器之中，意外地表达出一种压抑的感觉。在这种情况下，作为材料的纱布失去了自身的意义，原本在纱布上绘制的美好山水景象被观者所忽略，投射到现实生活中，这也是我们面对的一种压抑生存环境。
隋建国的作品《手迹系列15#、16#、17#》是结合3D打印技术做成的作品。艺术家捏石膏时，从手指缝里挤出来的碎片。艺术家在放大镜下发现了这些碎片的精彩，将它们扫描后又用3D打印技术输出，这一技术打破了此前在泥稿放大过程中对于细节还原的局限，使得雕塑作品的表面肌理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细腻程度。吴达新的作品《七重塔》，创作灵感来源于家乡泉州的两座古代石塔的塔顶部分。对于泉州人来说，这两座古塔既代表着神圣的结构，又承担着世俗的功能，既是宗教建筑，也是为港口水手指引航程的灯塔。在展览现场，电机发动带动着五百多个不锈钢齿轮彼此相扣缓缓转动，构建出一尊动态的浮屠景象。裸露的机械装置在这处由过去的柴油机厂改造而来的空间展示，冥冥之中似乎也暗含了一种生命的连轴转动。
钞氏兄弟的作品《东方红》，造型生动逼真，车头原本是钢铁材质，但是他们却用陶瓷这种易碎的材质消解了钢材本身，给“老物件”带上了记忆的温度。贾濯非用传统雕塑手法制作了一组刘志丹、谢子长、习仲勋的雕像，名为《红色照金》。上世纪30年代，刘志丹、谢子长、习仲勋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在位于陕甘交界处的桥山山脉南端——照金，创建了西北第一个山区革命根据地——陕甘边革命根据地，照金由此成为西北革命的摇篮，也铸就了伟大的“南梁精神”。
贾米·普兰萨（Jaume Plensa）的作品《永无止境》，用不锈钢材料打造成一个抱膝的人物形象，镂空的人物是用不同国家的语言文字焊接而成，我们无法从这些文字中找出规律，但它们在艺术家的作品中却汇聚成了一个符合，组成了共同的我们。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说着不同的语言，在彼此的交流碰撞中，汇聚成人类历史。田禾的作品《水》是一件抽象雕塑创作，看似缺少人工雕塑技艺的作品却承载了更多的个人思考。艺术家将自然流淌的水，人为地截取为各种不同大小、比例的立方体，寓意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凭借自我意志对自然万物的索取。艺术家希望观者在作品的不锈钢切割镜面上中看到天空、自然和自己，能够意识到我们自身也是自然的一部分，从而身体力行地保护自然生态环境。王开方的新作《金砖围城》是由五块金砖围合成一个亮丽炫动的空间，观众穿行其中，并以各种角度姿势自拍，与之互动、合影。这一空间中，娱乐性与危险性兼具，像极了我们生存的空间，城市、自然与人被分割成片段混杂在一起，被粉饰上金色空间中我们自作美好，现实生活中，欢乐的人们逐渐迷失并重新探寻着方向。金砖围城，成为我们现实生活的一种映射，城外的人想进来，城里的人想出去。
事实上，对作品做出上述分类往往陷于一种主观色彩，因为我们不难发现注重材料表达的艺术家，同样在做观念表达，如郅敏的作品《天象四神-白虎》、强勇的作品《糸》等。这也是为什么展览没有采用分门别类的方式呈现，彭锋在接受艺讯网专访时直言，这样策展的目的正是一种“之间”状态的呈现。“之间”是中国哲学和美学中的独特思想，在儒家、道家、佛家等哲学思想和诗论、乐论、画论等艺术理论中，均有不同程度的体现。“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成为中国美学的至理名言。遗憾的是，在汉语学术语言的现代转型过程中，“之间”连同其他许多重要概念一样，没有延续下来，与“之间”有关的丰富而深刻的思想，也渐渐被人遗忘。
“之间”不仅体现为传统与现代“之间”，也体现为东方与西方“之间”。本次雕塑节邀请来自世界各地的雕塑家参加展览，同时由欧洲和中国的策展人合作策展，意在体现东方与西方之间在艺术和学术上的对话。在此，需要提出的是，第二届雕塑节在首届的基础上增设“国际青年雕塑推动计划”板块，该版块以有着“东方彩塑艺术宝库”之称的平遥双林寺作为展览场地，既是为青年雕塑家的成长助力，同样也是在加强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之间的对话。
文/杨钟慧
图/主办方提供
2019 平遥国际雕塑节参展艺术家名单
张钊瀛 Zhang Zhaoying
洛鹏 Luo Peng
夏阳 Xia Yang
王立伟 Wang Liwei 海蒂•芙欧特 Heidi Voet 奥利弗•赫林 Oliver Herring 金石 Jin Shi
田禾 Tian He
李梦媛 Li Mengyuan
王艺 Wang Yi
向阳 Xiang Yang
谷文达 Gu Wenda
任天进 Ren Tianjin
陈志光 Chen Zhiguang
Jon Isherwood
谢晓泽 Xie Xiaoze
Jaume Plensa
任宏伟 Ren Hongwei
吴达新 Wu Daxin
王开方 Wang Kaifang
任哲 Ren Zhe
栗子 Li Zi
田晓磊 Tian Xiaolei
强勇 Qiang Yong
郑路 Zheng Lu
苍鑫 Cang Xin
琴嘎 Qin Ga
吴笛笛 Wu Didi
王滢露 Wang Yinglu
陈曦 Chen Xi
郭工 Guo Gong
王焕青 Wang Huanqing
章燕紫 Zhang Yanzi
何翔宇 He Xiangyu 巴拉特兄妹(Gurjinder Kaur&Bharat Singh)
李鸿韦 Li Hongwei
岳敏君 Yue Minjun
Thomas Eller
Tony Brown
郅敏 Zhi Min
欧阳苏龙 Ouyang Sulong
苏凌志 Su Lingzhi 施力仁 Shi Liren
展望 Zhan Wang
杨穹 Yang Qiong 钞氏兄弟 Chao’s borthers 陈文令 Chen Wenling 李涛 Li Tao 李真 Li Zhen
隋建国 Sui Jianguo
Jams Carl
李鹤 Li He
理查德•迪肯 Richard Deacon
“国际青年雕塑推动计划”板块参展艺术家
赵覃 韦冬 窦付坤 郑晓辉 钱亮 王将 刘辛未 苏凌志 孟祥轲 温熙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