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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艺术| 孟希+孙若昕:我漂泊的方式

时间: 2024.2.23

2023年10月,中央美院艺讯网2023线上展览《“编辑”艺术:虚拟空间中的漫游者》正式上线(https://exhibition.cafa.com.cn),15组“艺术家+策展人”分别带来了他们的对话、创作与思考。

本期将带来艺讯网编辑孟希与艺术家孙若昕的合作展厅《我漂泊的方式》。孙若昕的艺术实践意在探索那些透过机器视角观看世界的方式,通过这个滤镜,艺术家得以观察人类作为社会性动物如何被技术所形塑的过程,寻找现象之下的新本质,探寻所谓“真实的权威‘’之所在。然而,正如艺术家自述中所写那样,在这滤镜提供的全新语境之中,却往往呈现出与现实相左的逻辑——“越尝试具象,就越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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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希 + 孙若昕合作展厅《我漂泊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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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 21 世纪,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网络上度过,通过二维平面认识世界。我们的视觉比触觉更可靠,一切有形的事物根植于精密计算的数据,而这些数据往往受制于我们的释译。

如今,神话般的图像和叙事逐渐成为现实,远古的幻想融入了荒谬的当下。损坏电视深蓝的画面代替了天空的颜色,而作为人类的我们也会梦见电子羊。机器入侵我们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模糊了空间的概念,一切不再有坚固的边界。肉身可以从一个空间迁移到另一个空间,也可以作为信息完全转译到另一个平面。

我们是数据,我们是信息,是波动的流体,是系统中的一个红点。现实世界被蒙上了一层面纱,虚化了原真性与我们之间的距离。机器拓宽了我们的视界,让我们“看”得越来越清楚。但在“看见”之外,我们的世界还有更多的留白。连结与碰撞、转移和转化——机器处理的正是这些看不见的部分。

那么、

现实是什么?

现实到底是什么样的?真实的权威性在哪里?

当我越加发问,就越强烈地感觉到,我们当下所认识的物理现实之外,还有更多的可能性。这像是一道数学题,而我的已知条件就是我所接触的世界。因此,我只能继续观察这个世界,试图以事实为蓝本,破译当下瞬间的真实。通过使用不同的材料放大日常生活中微小的事件,以此来解构它们原本的意义,揭开面纱。

但这就像一场滑稽戏:我越尝试具象,我就越偏离。

——艺术家自述

 我漂泊的方式,8分04秒,单屏影像,2023年

孟希:“卫星地图”、“谷歌引擎”等等大型互联网公司的产品经常在你的创作中出现,为什么将创作“矛头”指向它们?或者说,选择它们为媒介讲述自己的“故事”?如你所说,所谓“真实的权威在哪里”?

孙若昕:在我的个人生活经验上来说,这些大型互联网公司早已无孔不入地进入了我的生活。可以说大数据其实早就组成了我的个人叙事的骨架,甚至可以比我自己讲述地更加全面和完美。但身处在这种尽善尽美的叙事之中,总会有一些逆反心理:计算好的数据不可能这么智慧吧? 

我觉得大互联网公司为我们产生的叙事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们好似在一个中立、权威的立场之上,耐心地给我们解答问题,并在这件事上构建出一种完美的假像。但其实有很多很多的例子可以证明他们一直都是有偏见的,它们给出的建议很多时候并不是基于真实的,而我们就在潜移默化中不自觉地接受了这些有失偏颇的建议。以这个想法作为前提,我很想自己来讲述这些个人叙事:那些发生在我身边的事,如果主观地复述一遍,它们与由大机构计算出来的“真实”到底差在了哪里?搜索引擎和卫星地图这些就像是一个对照组,我的经验一部分来源于它们,但真实远远不会止于它们。

我漂泊的方式,8分04秒,单屏影像,2023年,影像静帧

我漂泊的方式,8分04秒,单屏影像,2023年,影像静帧

我漂泊的方式,8分04秒,单屏影像,2023年,影像静帧

孟希:The Way as I Seeking it (2023),I Don't Know What I Know (2021),其实都与地理记忆有关,但在找寻的方式去除了实在的身体参与,前者是在数字图像中探寻现实,后者是在数字之海中试图重新塑造现实,如何看待这两件作品中赛博空间与现实的关系?

孙若昕:我一直觉得地图是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东西。因为我是在一个比较小的城市度过的童年,在刚刚认识世界的那个年纪里,生活在小城市的经验就是用感官去丈量身边的一切。看地图这个技能是我后天习得的,甚至再长大一点发现地图这个物件本身也是由体制发明的。也许站在现在的语境下来看“自然/不自然地观看”已经很难被区分开了,但按时间线去回溯,实在地用身体去丈量现实总是一种更加直接的获取生活经验的方式。地图量化了我们的经验,给人一种不熟悉感。 

我无处得知我所知的,24分41秒,单频影像,数字打印,2021年

我无处得知我所知的,24分41秒,单频影像,数字打印,2021年(4).jpg我无处得知我所知的,24分41秒,单频影像,数字打印,2021年可是与早期的纸质地图那种横平竖直的几何图像不同,卫星地图又给人一种假像,它们似乎非常精准,又有现实中的街景作为证据,好像只要在二维平面上观看这些数字图像的时间足够长,我们就可以认识一个城市一样。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我在这两件作品里都想进行一些接近身体性的介入,以此来验证我的问题:在I Don’t Know What I Know里我通过重建后的家乡的卫星地图重新造访自己的记忆,以此为凭证来重塑现实;The Way as I Seeking it则从Google Earth上纽约出发跨越大洲,尽量真实地在一个虚拟空间里寻找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它们都处在一个很暧昧的地带,我切实的付出了现实中身体的劳动,但最终还是在赛博空间里落地。这大概是我的一个双向的回溯过程吧,把所谓完美的赛博空间回溯成现实中不完美的记忆,把现实中的身体反推成数据的一部分。

我无处得知我所知的,24分41秒,单频影像,数字打印,2021年(2).png我无处得知我所知的,24分41秒,单频影像,数字打印,202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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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希:将日常转换为数据,并以声音形式呈现,这是你在疫情期间创造的作品[Dis] Consonanse, [Dis] 来自编程语言吗?这件作品持续了多久?如果生活是编码,是数学,是音乐,那这件作品的真实在于,它的“不和谐”?

孙若昕: [Dis] Consonanse比起编程语言来说,可能更像是一种被量化的、可供自我参照的示意图吧。这件作品我做了大概6个月的时间,最终截止于美国不再强制性要求所有人戴口罩的那个时间段。那段时间本身就过得非常混乱,无论是生活上的、还是心理上的。那种例行公事但又毫无规律的生活状态几乎让我与自己疏远,那个状态下我非常急于找到一个实在的,可以量化这些不稳定、不和谐的出口,所以才做了这件作品,以找到一个存在的证据。其实现在回过头来看感觉非常有意思,因为我大多数时间都在质疑被量化的现实,但在一个特别的时间段里却要靠自我量化来寻找安定。

不和谐音,手摇音乐盒、乐谱,尺寸可变,2020-202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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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和谐音,手摇音乐盒、乐谱,尺寸可变,2020-202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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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和谐音,手摇音乐盒、乐谱,尺寸可变,2020-2021年

孟希:Constructing Consent (2021)挖掘了互联网的交互特性,有点像你组织了一次以游戏为名的认知实验,实验结果如何?

孙若昕:很好玩,玩游戏本身就很让人愉悦,轻松愉快的环境里发掘出来的事实好像更接近参与者对一个事物最原本的认知。参与者们有不同的文化背景、母语和成长经历,所以他们对同一个事情的反应都是不一样的,但大家都生活在同一片互联网的天空下,所以不同程度下又都被影响了。这个时候互联网好像是一个池塘,大家想交流就从里面舀出来点共识,但 具体用什么东西舀,怎么交换舀出来的东西就完全看个体差异了。

共识的构建,7分29秒,双屏影像,2021年

孟希:是否可以认为这四件作品其实在创作表达上其实有某种一致性,源于身体与情感经验的思考, 互联网为媒介,最终返回并落实为一种具体的物质性,表达受困与出逃,空间与疏离、记忆与遗忘 ,被扭曲的经验与信息……令人好奇的是,互联网技术与文化在你的作品中比较像怎样一种“角色”?

孙若昕:我觉得我的创作想问的问题历史上都一直有人在追问,互联网技术和文化恰好是我所正在体验的环境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它们是现成的媒介供我作为创作者来使用。我可能会把自己的创作过程看作是一种锻炼,用这些流动的素材不断练习如何定义我和当下这个复杂的环境之间的关系吧。

孟希:或许你可以算是真正的一代“互联网原住民”创作者,你觉得会带来怎样的特点?

孙若昕:很习惯这种拥有一个avatar的感觉,在这种语境下大家的身份政治都被模糊了,我们和机器时时刻刻生活在一起,甚至隔着屏幕和人互动的东西到底是不是人,现在都不重要了。任何人都好像可以成为任何东西,“我”这个概念也没有那么重要。我作为创作者,主观上很喜欢把自己藏起来,很难说是我天然就会这么想,还是因为这个载体一开始就说服了我这么做。

共识的构建,7分29秒,双屏影像,2021年,影像静帧(1).png共识的构建,7分29秒,双屏影像,2021年,影像静帧

共识的构建,7分29秒,双屏影像,2021年,影像静帧(2).png共识的构建,7分29秒,双屏影像,2021年,影像静帧

孟希:你的作品往往基于“互联网”发生,但它的开始,总是来自具身体验与情感的促动,这是否意味着,你在赛博空间里选择了不同的“红蓝药丸”?

孙若昕:其实如果真的要选的话,我可能会把两颗药丸摇匀吃颗紫色的……我相信具身体验很重要,人也无法脱离开情感的驱动,甚至这种信念有时候好像有点反技术反科学。但现在这个环境下,我们已经是赛博格了,操作电子设备的手势、观看电子图像的习惯这些东西都已经内化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了。好像也不是很能脱离矩阵了,那不如找到一个更好的方式和它相处。

策展人&艺术家简介:

孟希,中央美术学院艺讯网编辑,艺术写作者。

孙若昕,1999年出生于中国,现生活在纽约。她的艺术实践意在探索那些透过机器视角观看世界的方式,且通过这个滤镜,人类作为社会性动物是如何被这些技术塑造的。她试图在这些影响中定位那些不自然的感知世界的方式,并寻找现象之下的新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