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赫有名的当代年轻的英国艺术家(yBa-Young British Artists)作品终于来中国展出了!可惜这是在他们轰动世界10年之后; 在他们终于不再年轻,不再能名副其实之后(大多数所谓年轻的英国艺术家已经年逾40; 在他们的艺术不再震撼,而作品价格却高不可攀之后。余震(Aftershock)这个展览题目很有意思,它令人联想到在震撼之后, yBa 还能给人留下点什么? 他们还有可能掀起新一轮的风暴吗?
yBa——当代艺术史上的神话
yBa这个词首先出现是在英国国家艺术委员会为1995年威尼斯双年展所做的调查报告上,策展人格里格•穆尔(Gregor Muir)看过收藏家查尔斯•萨奇为英国年轻艺术家们举办的系列展后受到启发,首次把 yBa—年轻的英国艺术(Young British Artists)这个词的缩写进了词典。 这个缩写,明确地突出了两个主要特点:一、年轻一代的艺术; 二、产生于英国的艺术。此后,随着年轻英国艺术家开始在全世界巡回展出,yBa 和它所代表的艺术现象被迅速传播到世界各地,创造了当代艺术史上一段白手起家的新神话。
新哥特式( neo-gothic)式风格
yBa曾经以另人震惊的作品而出名。 1988年, 达米• 赫斯特策划的 "冰冻(Freeze) " 展宣告了英国青年艺术的诞生;1997年,在伦敦皇家学院和1999年纽约布鲁克林美术馆举办的 “感性” (sensation) 展代表了这种现象的顶峰;在 “感性!”展之后,只要提起YBA,人们就会想到达米• 赫斯特的动物死尸,或是克里斯•奥弗利(Chirs Ofili)的大象粪。自从杜尚1920年的小便池和卡尔•安德烈(Carl Andre)70年代在泰特美术馆展览砖头以来,没有哪种艺术引起过媒体如此大的兴趣,也没有哪个展览在观众中引起如此大的争议。 在“感性”展后,YBA迅速窜红,成了当代艺术中前卫、酷炫艺术的代名词,它的出现使英国、乃至全世界的当代艺术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难道后现代主义的喧嚣开始过去,艺术再次摆出了前卫的姿态?
1.达米•赫斯特—水箱里的尸体
达米•赫斯特(Damien Hirst,生于1965年)是yBa中的主要代表人物。1992年,赫斯特在萨奇画廊展出了他成名作《在活人心目中物理死亡是不可能存在的》(The Physical Impossibility of Death in the Mind of Someone Living,1991)。一条足以吞下一个人的14英尺长的老虎鲨鱼浸在无色无味的福尔马林液中,它笔直的流线型身躯强壮有力,一对眼睛依然警觉地睁着,微微张开的嘴巴里露出两排锋利的牙,像它还活着的时候一样凶残可怕,令人想起好莱坞恐怖片中的那个象征死亡和暴力的食人不眨眼的大白鲨。
赫斯特的鲨鱼无论如何可怕,毕竟已经死了。这条来自于澳大利亚的大白鲨在被赫斯特买下三天之前,才刚刚被列为保护动物,但是以艺术的名义,它被捕杀后装在三个白色立方体组合的水箱中供人欣赏。在这个世界上,生与死的较量随时都在进行着,人类社会的竞争比自然的竞争显然还要残酷得多。在《圣经》的“起源篇”中,上帝赋予了人类捕猎所有生物的特权。 然而,赫斯特的鲨鱼动摇了西方以宗教为基础的最根本的信仰和价值体系,它让人感到:我们人类不仅仅是猎人,也是猎物,我们只不过是自然界中循环不止的食物链中的一环。
浸泡在赫斯特著名的水箱里的动物,不仅仅只有鲨鱼。在1993年威尼斯双年展上,赫斯特把一个从中间被劈开的怀孕的母牛躯体分别装在两个水箱中展示,观众不得不从它们中间穿过。透过玻璃,母牛和它的胎儿的内脏系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达米•赫斯特的作品一向很明确地展示他对实验性的艺术态度。他坚持实验艺术的价值与科学解剖一样,是应该从里到外翻出来给人看的,就像他在《分割开的母与子》和《赞美诗》(2000)中所展示的那样。
赫斯特的《爱的内与外》(In and Out of Love)(1991)呈现了蝴蝶从孵化到死亡的过程。来自马来西亚的热带蝴蝶也许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昆虫。但是当它的蝶蛹在雪白的画布上孵化出来后,却只能在画廊中度过它们短暂的一生。它们在人造的热带雨林环境中吸吮人工准备好的糖水、交配、产卵直到死亡。它们的尸体当场被制成标本粘贴在单色画面上,依然美丽,却没有了生命。
赫斯特所展示的生命形态有美丽的、也有丑陋的。他的《一千年》(A Thousand Years)(1990)由一个腐烂的牛头、糖水、蛆虫和灭虫器构成。在玻璃箱里,你可以清楚地看到牛头里的蛆虫怎样在糖水的滋养下变成了苍蝇,又怎样在瞬间被人为地灭绝。 在同样令人窒息的玻璃箱中,赫斯特不仅展示过苍蝇和蛆虫,还有伴随着我们日常生活的办公桌椅。
看待艺术从来都有两种方式:有人喜欢具有审美意义的作品,即便它们已经属于过去,因为美是永恒的;有人喜欢直面现实,即便它残酷或是丑陋,因为它鲜活而有生命力。赫斯特的作品似乎在向观众提问:你更倾向哪一种?而他自己的倾向性不言而喻.
如果说《爱的内与外》、《一千年》和《对逃亡的后天无能》(The Acquired Inability to Escape)(1992)是自然和人类历史的缩影,那么这种的隐喻是悲观的,一切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在现代化社会体制的牢笼中,无论是自然界中的生物,还是社会现实中的我们,都无处可逃。以这样一个弗兰肯斯坦史式的实验场景,赫斯特讽刺了以资本为中心的艺术和社会体制对自然创造力和生命力的扼杀。
2 查普曼兄弟---超级人物与超级灾难
从达米•赫斯特的玻璃箱开始,一种绵里藏针,挑衅中带有娱乐性的新哥特式( neo-gothic)式风格成了YBA的标记。查普曼兄弟—杰克•查普曼(Jake Chapman生于1966)和迪诺斯•查普曼(Dinos Chapman,生于1962)总是因怪异荒诞、甚至于恐怖残酷的作品而受争议。他们的《反对死亡的伟大行为》(Great Deeds Against the Dead,1994)重现了戈雅19世纪所描绘的恐怖场景。他们把戈雅的铜版画《战争的灾难》中的83个场景之一—两个残废士兵的尸体放大成真人大小的塑料模特。在另一件作品《接合体加速度》把商店中的塑料儿童模特制成连体形状,他们的鼻子或嘴巴出人意料地被换成了性器官所取代。这些具有遗传变异的、特征怪异的塑料人模型都穿着同样的运动跑鞋,以艺术家们自己的话说,能够“象具有超级能量的游牧人那样奔跑”,但是他们却各自面对不同的方向,他们的存在如同长在面部的生殖器一样注定荒谬。
这次展览中的《超级人物》(Ubermensch ,1995)表现的是英国著名的物理学数学家斯蒂芬•霍金(Stephen Hawking)。斯蒂芬•霍金是当代享有盛誉的科学家,被称为当今的爱因斯坦。他在统一20世纪物理学的两大基础理论—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和普朗克的量子论方面走出了重要一步。1988年,霍金发表了他的惊世之作《时间简史:从大爆炸到黑洞》(A Brief History of Time:from the Big Bang to Black Holes)。这本书堪称人类科学史上里程碑。在这本书中,霍金从研究黑洞出发,探索了宇宙的起源和归宿,解答了人类有史以来一直在探索的问题:时间有没有开端,空间有没有边界。
也许,霍金有着‘超人类’的智慧和至高无上的学术地位,但是在生理上他却有严重缺陷。1963年,霍金被诊断患有肌肉萎缩症,即运动神经病。查普曼兄弟展现了坐在轮椅上霍金在陡峭的悬崖顶上摇摇欲坠的情形。他个人的生理状态与他的科学所预测的我们人类的未来一样岌岌可危。这件作品在构图上援引了英国艺术史上的经典图像—埃德文•兰西尔(Edwin Landseer)的《峡谷中的君主》 (Monarch of the Glen)。兰西尔的图像具有一种深层的浪漫主义精神。像他的同代人斯科特(Scott)和迪更斯(Dickens)一样,兰西尔借动物的主题,表现的是人类史诗般的英雄主义情感和积极向上的道德准则。
在兰西尔的时代,艺术与科学共享的是达尔文主义的乐观态度。科学的进步使世界变得更加富有,人类生活更加美好。但是,20世纪以来,科学变得可怕起来。科技的发达并没有消灭人类的身体和心理上疾病,经济的富有也无法换来全球的和平。现代性之前的恐怖-死亡、战争、疾病的主题和对世界末日来临的恐惧,随着人们对现实的怀疑再次出现在艺术里。当今最权威的科学家霍金给我们预测的前景是可怕的:地球随时可能消失在宇宙的黑洞中, 如同我们人类的个体生命一样。《超级人物》既是赞美又是讽刺,它集中了查普曼兄弟的典型风格:滑稽、怪诞、低俗、具有奇思异想的“坏品位(bad taste)”。
3.马克•奎恩—生命•自然•科学
马克•奎恩(Mark Quinn,生于1964年伦敦)的成名作是在“感性”上展出的《自雕像》(Self sculpture,1991),他在其中融入了自己冷冻的鲜血。受到英国艺术家19世纪浪漫主义艺术家威廉•布莱克(William Blake)自雕像的影响,马克•奎恩头像仿佛戴着死亡的面具,沉浸在对生命的沉思瞑想中。
在艺术观念上,马克•奎恩的作品研究客观表象与内在意义之间的关系,通过人的身体探索心灵与身体的对立,他的著名雕塑《怀孕的艾莉森•拉帕》(Alison Lapper Pregnant)。被安放在 伦敦特拉法尔加广场(Trafalgar Square)上。艾莉森•拉帕是一位天生有严重残疾的艺术家, 奎恩对她的塑造毫不掩饰其生理缺陷,因此引起了很大争议。但是,在艾莉森•拉帕看来,这座立像不仅是对她个人的赞美, 而且是对“整个女性、残疾人、母亲的赞颂”, 与广场上传统的男性、英雄式的征服者塑像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天真科学》(Innoscience)以艺术家的小儿子为原形。整个作品由牛奶替代品和蜡制成,这是他儿子在哺乳期时因对牛奶过敏而不得不使用的替奶品。在画廊冰冷坚硬的地板上躺着一个柔弱无助、正在熟睡小婴儿,格外令人感到不安。这正是艺术家所要传达给观众的感受:科学的发达掩饰不住人类生命的脆弱。当代文化和科学理念所建构的“自然”观念与我们生理上的真实自我之间相距如此遥远。
4 道格拉斯•戈登(Douglas Gordon)—挑战感知
《验尸人》(Croque Mort )2000
道格拉斯•戈登关注生命、伦理、宗教等终极问题。 《验尸人》(Croque Mort ) (2000)拍摄的是他新出生的女儿。七张照片的作品系列陈列在一间全部铺满红色的房间里,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观众仿佛置身于铺满红地毯的电影院,甚至于一个子宫的内部。croque mort”,即法文里的验尸人,是传说中怪物,他们因会去咬刚刚逝去的人的脚趾,以检查他们是否真的死去了而得名。 在这个系列里,戈登的女儿像所有同龄的新生儿一样,饶有兴趣地咬着自己的脚和手指,从心理学上看,这是人类在成长过程中对自身物理存在的确定。当这种生理本能被艺术家捕捉到,并且赋予了一个带有邪恶和恐怖感受的标题时,它提示着我们生命的循环往复,以及无知与邪恶之间并非偶然的联系。
在作品“10m s-1”(1994)里,戈登使用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胶片。片中,有一个看上去体格强健的男人似乎在做体操训练,随着情节的进展,他的躯体不断地痉挛抽搐,每一次试图站立起来努力都以失败告终。这个男人也许是一个外伤致残的受害者。短片中不断循环场景和慢节奏的动作,抽离了内容,改变了叙说方式,,把观众被置于偷窥者的境地。片名“10m s-1”来源于物理学定理:一个物体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坠落的速度,这个数值是固定不变的,无论是一个苹果、还是一个人的躯体在正常落下时都一样。戈登的影片提出的质疑是:我们的感知难道可以和科学定律一样固定不变吗?
5马克•沃林格尔(Mark Wallinger)—“再现的政治”和“政治的再现”
马克•沃林格尔(Mark Wallinger,生于1959年)以赛马主题的作品而著称。在艺术中,马,通常象征着自由、野性和雄性的力量,弗洛伊德的心理学分析把这种动物当作男性的性象征。在《魔力的运用》(The Use of Enchantment ) 中,心理学布鲁诺•贝特尔汉姆从性语汇解释了许多女孩对于骑马的热情:“通过驾驭这种强悍有力的动物,她能够感觉到自己对于男性或是她自己内在性本能的控制。”马,也有可能象征权力和社会等级制。对于马的鉴别从来都与它出生的种性有关,在英文中,race这个词具有赛马和种族的双重含义。赛马和马术原本是英国皇室贵族和特权阶层的享乐。至今,骑马狩猎仍然英国贵族的特权。在1913年 的赛马会上,艾米丽•戴维森(Emily Davidson)为了争取妇女参政的权益不惜以生命的代价拦截国王的坐骑,显示了女性和弱势群体在现代社会中最强烈的反抗。如今,赛马活动似乎已经成了最大众化、平民化的娱乐方式。但是,与其它赌博方式一样,操纵游戏规则的仍然是权利和资本。赛马赤裸裸体现了资本主义社会的金钱和权利的交易。而这种交易与艺术市场的交易,乃至整个商业社会的之间的联系是不言而喻的。沃林格尔自己曾经买下一匹赛马,起名为“真正的艺术”。他画的是被驯服过的马,表面温顺驯服,失去了反抗的力,它们强有力的体态下却潜藏着强大的生殖力。以 《种族、性别、阶级》(race,sex, class)为题,沃林格尔的画面对艺术中“再现的政治”(politics of representation)和“政治的再现”(representation of politic) 提出了有效的批评。
“皇家爱斯科赛马场”(Royal Ascot, 1994)呈现的是皇家马车游行列队的场面。一年一度的皇家爱斯科赛马会是全世界最为著名和高级的赛马活动之一,以其盛大气势和悠久的历史而闻名于世。沃林格尔同时拍摄几组队列,然后用四台显示器循环播放国歌响起的时,皇室的豪华马车列队表演。屏幕不断重复演示的极端的精致礼仪、高度秩序化、仪式化的场面突显出了一种缺乏人性的机械性和荒谬感,极大地讽刺了以资本为中心的权利体系和英国传统的等级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