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为实”——CAI青年艺术家实验室第三回展,2019年3月15日于非凡仕艺术开幕。此次展览由中央美术学院艺讯网主办,中央美术学院编辑部提供学术支持,中央美院艺讯网执行主编章燕紫担任学术主持,艺讯网中文版主编朱莉担任策展人,展出了史成栋、许载舟、曹阔三位青年艺术家的作品。三位年青人都是毕业于和即将毕业于中央美院油画系的艺术新人,他们虽然有着不一样的创作语言,同样具有这样一个共性:关注现实。策展人通过与三位艺术家进行深入交流和讨论,确定展览主题为“眼见为实”,希望由此引申出对写实风格绘画的研究,并就“视觉图像之精神性”展开话题讨论。
朱莉(策展人)=Z
许载舟(艺术家)=X
Z:简要先谈一谈本科以来的创作思路、方法、脉络,在这期间,受到过哪些艺术思潮或人物的影响?
X:简单来说,我认为“学院派教育”对我从本科以来在艺术创作实践方面有着很大的影响。这个影响可以分为两个方面,一方面可以说这段期间我在美院汲取了很多养分,对绘画语言和绘画的基本原理有了一些较为清晰的认识;另一方面,我觉得“学院派教育”也很像一面镜子。因为它在树立一些规范和秩序的同时也会排除一些选项,而这些选项对我来说也不失为一种可能性。所以,我认为在美院的这段时间是非常重要的,它就像一个能量的源头。若具体到哪些艺术思潮或人物的话,确实很难说。因为随着学习成长、生活经历的变化,所关注的问题和思考也会发生变化,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指向。
Z:从研究生毕业创作“地铁车窗”系列到新作“雪花屏”,绘画的风格、面貌、观念经历了很大的转折,是什么促使了这样的改变?
X:从“地铁车窗”到“雪花屏”,在面貌上确实有很大的差异。但对于我而言,这两个系列的母题其实并未发生根本的改变。“地铁车窗”系列是从现实生活出发,使绘画、现成品和观众通过“车窗”和周遭场域的空间关系建立一种结构。在这个结构内讨论“现实”与绘画之间的关系。而“雪花屏”系列是从描绘的对象出发,将具有抽象或者非叙事性的事物通过绘画的方式来探讨“现实”在绘画中的可能性或者说“现实”的本质。
在面貌和风格上的变化我觉得有很多原因,说起来也比较意思,毕业之后在一家文化机构工作,每天都要乘坐1号线通勤。所以,之前一直描绘的画面成为了我的生活,同时,我也变成了我作品里的一部分。这使得我之前所面对的题材变得没那么客观了,必然带有某种情绪,这让我觉得无从下手,所以就搁置了。而“雪花屏”的出现也带有某种偶然性。因为在此之前我一直对光在绘画中的表现非常感兴趣,也做过很多尝试,尤其是在刚刚毕业的那段时间面对生活和创作方面都比较迷茫,所以回过头来看我觉得这个题材和对象对我来说有点像当时的状态。
Z:这些年你的创作一直在探索期,也做过装置作品《纸的故事》,看上去效果不错,但是这个作品就单独的一件,这是一次什么样的尝试?
X:这个作品的诞生比较偶然。它的原型其实是在研究生时期的一个半命题展览项目所催生出来的,最开始是一个小组集体创作,在此之后又做了一些完善。当时的展览主题是一个较为主旋律式的,因为是一个小组创作,所以大家希望做一些探索式的尝试,尽量不使用我们所熟悉的材料和表达形式。但令大家没想到的是,最终作品的效果却出乎意料的有趣。这件作品可能属于一个比较“意外”的个案,但我认为无论是绘画、雕塑还是装置或者其他的艺术表达形式其实并不重要,只要与作品的观念相适应都是有效的表达。只不过绘画对我来说这个表达形式可能更为熟悉。
Z:详细介绍一下“雪花屏”系列作品,为什么会关注到这个题材?创作的过程中遇到过困难或瓶颈吗?
X:刚才我提到,出于对“地铁车窗”这个题材的搁置也让我陷于困境,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或者说不知道该描绘什么了,这期间也做了许多尝试,持续一段时间之后,我发现终究还是会将兴趣回归到“现实”这个母题上。它不仅仅是绘画中的现实,也关乎我对现实生活中的各种事物。同样,我觉得生活体验也不可避免地会影响到题材的选择,很多创作的探索都源于日常生活中的观察或体验。这些经验的集合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创作的方向或者题材。比如说阳光反射在水面上的状态、燃气炉上跃动的火焰等一些日常的事物,都会引起我的关注。
我认为对于创作而言任何题材和形式,在实践过程中都会遇到困难或瓶颈。尤其是在刚开始着手对某个观念进行表达的时候,虽然有强烈新鲜感和兴趣做助力。但是对于新题材和表征的特性都处于比较陌生的阶段,还是需要通过大量的创作实践来总结经验。
Z:从雪花屏这一新图像的产生源于图像的原始态,进而有了“图像从未消失”的体会,关照到绘画层面,发现用极其具象的方式来描绘对象的时候,同样会产生抽象绘画的形式语言。这涉及到两层关系:一,具象和抽象之间的置换关系,具象绘画背后往往具有抽象因素;二,事物的本质与表象的关系。谈谈在这两个问题上更深入的思考和体会。
X:讨论这个话题,最好将其投射到这些作品上面。当我把兴趣回归到绘画本身的时候,所面对的对象即对雪花屏视象的表达成为了绘画的内容。倘若将“雪花屏”视为一种形式主义绘画的话,那么在形式上它确实有着某种抽象的特征,但与其说这些作品是抽象的,还不如说雪花屏本身是抽象的,因为我是通过具象的方法来描绘才显示出画面的抽象形式。我觉得抽象在这个范畴内讨论并不是某种单纯的观念或者精神之类的形而上学,也不光是某种形式语言的抽离,更为准确地来说,它更像是一种原始的、自然的状态。所以,一般所认为的“具象”和“抽象”这种对立关系在这些作品中逐渐在消解。
通常来说,事物的表象是可辨识、可感知的客观现象,而事物的本质是通过客观现象的总结所得出的一般性规律。但是,不同观察角度,可以得出完全不同的观察结果,或者说对于本质的不同理解。同样,沿着创作实践的轨迹,关于对事物“本质”和“表象”关系的思考也需要回归到绘画上面。我认为在绘画中的“表象”更多的是基于经验和感性所得出的存在,而“本质”可能更像是一种理念,它具有某种秩序或者原理。所以,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是互为依存的。
Z:介绍一下你在作画之前的资料准备工作通常会怎么完成?你在绘画中使用的方法,主要是以现成的图片(包括摄影图片、用软件制作图像)为主,还是根据想象制作草图,还是会借助其他的方法?
X:其实我并没有固定的创作流程,资料的准备更多的也是在日常生活之中。比如遇到某个场景、事物或者现象,感觉很有趣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记录下来,可能是图片、视频或者是文字。有时会把这些资料整理一下,整理的过程中就会捋顺一些思路再进行创作。创作方法上我不排斥使用图像,但是对于绘画来说,图像仅仅是作为素材或者其他辅助创作的工具,并不是目的。并且图像是有局限性的,有些时候必然需要一些小稿或者草图先去进行一些试验,再沿着试验的结果、观察和思考自然而然地生长直至作品完成。
Z:这次展览的主题是观念具象绘画,对于具象绘画背后的观念性,从你的实践角度,谈谈你的看法。
X:“具象绘画”普遍来说它是一种绘画的样式,“观念性”是作品中的一种特性。可以说绘画或者具象绘画都是为了表达某种观念,比如圣母的美丽、权利的至上、田园的怡静等等。但随着艺术的发展,绘画或者说具象绘画的功能和讨论的话语逐渐在发生改变,它的文学性功能逐渐被其他艺术形式所替代,尤其是现代主义之后,“看图说话”的功能逐渐被“自我表达”所代替。另外,同时期伴随产生的观念艺术也对具象绘画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我认为具象绘画是通过建立在描绘某些具体或可辨识的事物的基础上表达一种情感或者理念。在如今日益更新的知识系统中,尤其是在当今的话语中讨论具象绘画背后的“观念性”,大多数其实都是将其理解为“当代观念”。但早先的艺术也是具有明显而系统的“观念”,只不过是反映当时的社会生活,所以放在现代文化语境中去讨论其效力必然是有所消减的。而对于我而言,观念性在绘画中首先是要建立在绘画语言的前提下,基于理性的、系统的判断所引发的情感和某种理念。
Z:真实与虚幻的关系往往难舍难分,这也属于展览想要讨论的一个议题。这次所选择的作品基本都是具象绘画,具有清晰可辨的形象,但是具象不等于客观真实。你认为什么是真实?是否存在“真实”?
X:我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什么是“真实”或者说世界的“本质”是一个很终极的问题,人们几千年来通过宗教、哲学、科学、艺术的方式都在对此进行解释。就像我刚才所说的,我所关注的母题也和它有着密切的联系。我认为在艺术中或者具体到具象绘画中,“真实”它是主观感知和客观实在的集合。主观感知是人们的经验、习惯、知识等所构成的话语,这个话语为人们提供了一个关于“真实”的模糊形象或范畴。而客观实在是世界本质的一些共性的、基本的实在,这个是无法通过主观意志所改变的。所以在主观意识和客观实在的共同作用下,形成了我们绘画中所认知的“真实”。而是否存在“真实”,到目前为止我确实无法做一个准确的回答,但很欣慰的是我可以通过艺术实践对这个问题不断地进行解释。
Z:目前的青年艺术展览,我们看到越来越多的装置、影像、多媒体作品,纯粹的绘画似乎越来越少。关于具象绘画在当代艺术中的意义,从你的角度谈谈你的体会。
X:在当今我们经常会听到“绘画已死”这样的声音,但不可否认的是绘画可能不是“最具优势”的艺术形式,其所面对的是包含多媒体艺术、观念艺术、行为艺术等共同构成的艺术世界。可只要人类存在,绘画永远不可能变得不重要。具体到具象绘画中,我们可以看到当今出色和具有影响力的艺术家之中还有许多在通过绘画或者具象绘画的方式进行探索实践。只不过绘画的功能和所诉诸的观念与之前有着很大的差异。从我的艺术实践出发,我认为具象绘画在逐渐发展的技术和其他艺术形式的影响下虽然失去了它的一些功能和 “光晕”,但其在当代艺术中的意义并不在于媒介和题材,更为重要的是所表达观念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