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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记者的闲聊(2)

时间: 2007.5.19

记者: 徐老师,我很好奇,作为一位画家的您,喜欢音乐吗?

徐: 喜欢啊。

记者: 那么您是怎么来理解音乐的呢?

徐: 首先,我们要知道音乐是什么?在我看来,音乐是一种从表面上看有着高度高度自由性的艺术,每个音符的流动会让你感到时而平缓舒畅,时而波澜起伏,时而激昂亢奋,时而黯然忧伤。但是在每个音符流动的过程中,他们实际上是受到了严格的控制的,演奏家们都是严格按照乐谱,不差分毫地进行演绎,这样才有了完美的乐曲。我曾经这样说过:“伟大的创造力来自于高度的自律!”我觉得在艺术的深处隐藏着一个约定,一个艺术与艺术家之间的约定,如果我们不遵守这个约定,艺术也就不能成为真正的艺术。音乐与绘画都是这样的,都要求有高度的自律性作为基础,只有这样,真正的艺术才能被创造出来,艺术家们并不是在自由中成长的,而是在这种约定中不断地成长起来的。你知道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记者: 人有精神,有灵魂。

徐: 对!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人有灵魂,而且人的灵魂是不会死去的,一个人的精神是永存的。作为音乐家,画家,这些从事人类精神活动的人,精神指标的高低决定他未来的艺术发展之路。所以,作为一名艺术家,首先就要确定好自己的精神高度。没有这个精神高度,而只是一味地,盲目地去和普通人的想法保持一致,他是很难做到引领的。艺术家应该要走在时代的前沿,为人类的前途与命运而思考,并且要不断地去亲身体验,在这种不断地体验与思考中,寻找到自己心灵最深处的一种东西:大爱无疆。

记者:  是啊,大爱无疆。我知道您在汶川地震发生后,您捐出了您最为宝贵的东西:您的作品,来进行义卖。这是您的大爱无疆吧。

徐: 我是一个四川人,四川生我,养我,汶川地震使我非常非常悲痛,很多同胞失去了自己的生命,很多同胞失去了自己至亲至爱的人,他们是不幸的,我为他们感到深深的悲痛。同时,我也在为全人类感到担忧。地震是一场天灾,我们没有办法避免,它给我们敲响了警钟,我们应该要进行反思。在当今社会,我们要看清楚物质这把双刃剑,在发展经济的同时,千万不要伤害了自然的感情,自然确确实实是有感情的!我们在纪念在地震中失去生命的同胞的时候,也应该反思这个问题。我捐出我的作品,既是为了尽一点自己的绵薄之力,来帮助他们重建自己的家园,同时,也是我自己的一种反思。

记者: 说到您的作品,您的画作一直都是以表达中国的传统元素为主的。

徐: 我觉得,在中国近一百年的历程当中,中国人失格了,各个方面都存在这种情况,失格是什么?看不清中国。认识西方没问题,学习西方也没问题,我也非常主动地去学习西方,但是我认为西方和中国是两个不同的文化体系。我举个例子,中国有句话这样说:“合情合理”,而并不是:“合理合情”,情在先,理在后。这是中国人的特点,在外国则是理在前,情在后,什么事都拿出条例文本来说。这两个哪个好,哪个不好呢?结合!可以把他们结合起来。中西方文化的出发点和他们的形成的历史渊源是不一样的,如果你不去对中国根本性的东西进行研究,就去拿西方的东西改变中国,这就会使我们失格。我再举个例子,中国人很少用“批判”这个词,所以中国这个名族是非常有容量的,他可以去体谅很多,中国文化是一种圆融文化,好的和坏的都不要紧,进来后,我们可以把你给消化掉。比如砒霜,我们都知道是剧毒,但在中国中医里,这个毒用到合理的地方,就可以治疗癌症。中国是拿艺术来滋养社会的,西方是拿艺术来批判社会的。我们的社会,不是一个总是要你去批判的社会,到底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呢?其实没有这么多对于错,一个问题在局部可能是对的,但是放到大处,它又变成了错的,只有天是正确的。物极必反啊。我们这个时代,我们的指责太多了。人人都想当英雄,人人都说自己正确。哪有这么多正确的呢?在五四运动时,中国人愤怒了,别人想割我们的土地,我们当然会愤怒。于是便开始了向西方近现代化的学习,抛掉了儒学,打倒了孔家。中国传统文化中有好有坏,这就需要我们去梳理。我们对历史的东西有当代的需求,但并不是全盘需求。所以我们的传统是一个活的传统,也是一个流动的传统,那么在这中活的流动的传统当中,我们怎样去建立我们的的认知呢?中国的传统需要花精力去整理。我们得研究这个,因为我们的下一代再来研究,他们就没有经历过这种从前30年前完全的束缚,到现在完全的解放的过程。这是两个极端。自然就出现了错位,这种错位是可以理解的。错位了不要紧,这是必然的情况,关键是我们怎么来处理这个问题,现在的中国人不知道中国人,中国人失格了。所以我的艺术就在研究这个问题。我的艺术就是要从中国出发。

记者: 您为什么不休息疗养一会儿呢?

徐: 眼睛出问题后,学校领导们都非常的关心我,一直都要我休息一下,潘公凯院长每次与我通话的时候都会说:“要注意身体,身体是第一位的……”,我们的党委杨书记也是一见到我就跟我说:“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领导们的关心使我非常地感动,但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我的学生们,我得去给他们上课。所以我谢绝了休假疗养,继续站在讲台上。

记者: 今年是新中国建国60周年,同时也是改革开放30年。在这个历史时刻,您是怎么看待中国的艺术发展的?

徐: 我认为中国的艺术现在正走向繁荣,但是,也在走向混乱。这种繁荣与混乱是交织在一起的。

记者: 比如说呢。

徐: 比如说我们的年青一代艺术家和我们的学生吧。他们现在就很混乱。我替他们总结出了这样一个特点:精力过剩,但是方向不明。我们常常听到他们在说:“很空虚,很迷茫”。中国的经济实现了腾飞,中国人手里的钱是越来越多了,但是怎么去花却成了问题。这说明了什么呢?这就说明了中国人的精神层面并没有随着经济的发展而飞速地提高,这也影响到了我们的艺术,所以中国的艺术现在也是繁荣与混乱交织在一起。 

记者:对于现在有些大学生的价值观集中在了金钱利益方面的问题,您是如何看待的呢?

徐:我想现在的一些大学生之所以产生了这种问题,主要是因为我们今天这个时代出现了一个错误——主客关系颠倒!什么是主客关系颠倒呢?经济是主体,人是客体,人被经济所困。这就叫做主客关系颠倒了,这是不对的。现如今很多事情都是和钱有关的,当然,我们现在的生活远远比过去好了。但为什么我们还被经济所困呢?答案就是我们的“欲望”,我们无休止的欲望被调动了。我们的欲望被调动后,消费就超标、物欲就膨胀,等等这一系列问题就都出现了。现在物质主义成为了我们这个时代的特征,成为了我们这个时代的符号。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没有消费就没有经济推动力,这是很自然的。但是消费超标,甚至于物质欲望膨胀,到可怕的地步,这是健康的吗?不健康。所以这个物质主义弥漫在整个世界,不仅仅是中国,整个世界都一样。

记者: 徐老师,您刚才谈到了中国艺术的年青一代。作为中央美术学院,城市设计学院的副院长,您有什么想对他们说的吗?

徐: 对于这些年青一代我想说:不管自己现在生活得怎么样,也不管以后生活得怎么样,都要坚守一样东西,那就是自己最高的理想,千万不要把理想给丢了!一个人如果丢掉了理想,人就会走向狭隘,自私。我把现在的大学学习分成了四个方面:人文基础,理想态度,历史坐标,丰富的理论知识与精进的专业技能。学东西之前要学会做人,学会了做人,才会对社会,对生命有一种态度。再就是要有理想,有了理想这个人才能做到坚守。还要看清历史坐标,明白自己的人生阶段,这样才不会迷茫。最后就是要有丰富的理论知识和精进的专业技能,只有具备了高、精、尖的专业技能,才能很好地表达自己,成为一名真正的艺术家。我希望我们的年青一代,在未来的艺术道路上不怕挫折,不怕困难,坚定地走下去!

记者:您认为我们这些年轻人应该以怎样的心态对待这个问题呢?

徐:对于这个问题我认为站在一个个体生命的角度,年轻人要“站大不站小”。 
    
记者:这个观点很有意思,它的深意是什么呢?

徐:什么叫“站大”呢?比如说,你把自己的这个生命融入在这个时代之中,你怎样去服务于这个社会,怎样去拥有在这个时代当中属于你自己的一个健康的位置。你能够站在一个付出的角度,奉献的角度,甚至于为这个民族和国家,为这个人类去考虑你的生命价值的时候,人的选择就不一样了。这就是“站大”。 
     
记者:您能举个例子具体地给我们阐述吗? 
    
徐:我举个例子讲:有很多偏远的地方,贫困的地方,你的智慧到那个地方去,你就是一块金
你在那个地方你就会闪闪发光。因为别人需要你,别人看重你,你就是块金子。但是
人是有欲望的,你想到一个一切条件都好的城市里工作,也许就会埋没在这个城市当
中。为了在这个城市当中寻求一份属于自己理想的工作而挣扎,又去托人帮忙,又受那份
精神上的压力。如果你这个金子换到需要你去的那个地方去,你是会非常有价值的。 
    
记者:现在人们很少会关注自身价值是否会得以体现,只是一味地为生活去忙碌。
    
    徐:这也就是为什么人们非要往一起挤。每个人都是憧憬着舒适的生活,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可是不是这就是我们生活的全部呢?它当然不是全部。所以年轻人在动自己人生脑筋的时候啊,可以想的更远一点,我说的一个远就是“站大不站小”。你先站在对国家、对人类、对民族的高度去远望。你站在这个高度,然后你再去想你自己未来的发展,情况就会越来越好。 
    
记者:是的,这样我们的思想就会站在一定的高度,然后以这样的思想去指引今后的发展。

徐:对,在前期你可能会经历很多的困难,但这种困难是人生必然要去经历的,然后你可以从中构建出对人生非常有价值的东西。你想哪一个成功的人是从好中走出来的,是从顺境中走出来的呢?很多人都是从一无所有中走出来的。从我们的历史上看,好多有成就的人,或者是不平凡的人,他们走出来的路,都是在一无所有中走出来的。为什么我们现在就想着什么都要抓住呢?其实社会还是公平的,你为社会付出了多少,社会就回报你多少,就是这么的简单。你一开始就想什么都要有,这是不现实的。 
    
记者:确实是这样,像那些伟人都是一步步走出来的,而今天我们总是急于求成,不想经历过程,只是一心想要成功,心里装满了理想和抱负,却不愿沉下心来一点一点去实现。

徐:是的,这个现象其实很严重。我最近去访问了与艺术设计行业有关的一些企业,他们表示不太愿意聘请名牌学院的学生。很多这些名牌学院的学生:一是骄傲,二是不能实干。 

记者:他们为什么不愿意要呢? 
    
徐:他们的理由很简单,首先这些学生认为他们自己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是高端,是高材生。他们自认为做这份工作就应该拿到相对很高的工资,最基础的东西不愿意做,一开始就是我要做一个设计师,心里只想着做设计师才能体现我的价值。他们骨子里就有一种傲气,不愿弯下身来踏踏实实的从基层干起。这些企业反而很看好一些从地方上来的孩子,他们愿意踏踏实实地工作学习,一点一点朝上面走,认认真真地打基础,后来他们也会很有实力,与名校出来的高材生相差无几。 
    
记者:应了那句话——实践出真知。

徐:是的,年轻人就是需要实践的过程。我觉得在今天这个经济社会当中,每个人都要把心态放平。可能我们开始是很低的,但是我们坚持自己的理想,不断地摸爬滚打,跌倒又爬起,再跌倒再爬起;不断地去反思,不断地去改进,总有一天会走到与理想触手可及的位置。人生本事就是一种练历。 
    
记者:现在好多老师都告诉我们做事情不要太功利,只要自己喜欢就好,不要计较得与失,要以最平常的心态待人处事,不要急功近利地想得到什么。我们在对自身的追求上是否也应这样呢? 
    
徐 :那是自然的,年轻人想自己的前途没有错,要追求自己的物质生活也没有错,但是不是你去追求就能达到的?这是个问题。我有这样一个看法,你交一个朋友,就想在朋友身上得到什么好处,这个朋友是不会长久的。你交一个朋友就想帮助他,你觉得他是你的朋友,你为他付出你的全部是心甘情愿的,最后这个朋友他会回报你以真心,这是很自然的。过去有这样一句话:“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人不能太功利,不能总是从自己着想,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想想,自己心里会更开心,心地也会开阔许多。 
     
记者:是的,现在人们做事情之前都会想这对我自己有用吗?都会事先预想结果应如何如何,自己究竟能从中得到多少好处。我觉得现在大家对钱看的越来越重了,大家物质的欲望不断地在膨胀。 
    
徐  :实际上从这个角度看,今天我们面对的问题是实用主义成了我们的主体。我今天交了个朋友,我们就会想:要在这个朋友这里得到什么样的好处?今天这个老师来教我,我会想:他能教我多少东西?教了我很多我可以尊重他,没有教我多少我可以不理他,甚至我觉得他们没教我什么东西,我还可以对他生气。这些都是因为我们看中的是一个物,看见的是一个有效的东西,一个有用的东西。我是一直也有这个观点,“虚管实,道管器”。“形而上之为之道,形而下之为之器”。你道都不正,你的器从哪里来啊?你的器是服人道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提到了大学生四个纬度的建设:人文关怀、理想情怀、历史坐标、高精尖的专业技能和专业理论知识。只有具备了这四个维度才能构成大学,这就是“虚管实,虚实相生”。思想与知识技能是相互扶持的。就如我们的肉体是为我们的灵魂服务一样。只有人类是这样,动物是肉体为肉体服务的。 
    
记者:只有我们人类是真正有思想的动物吗? 
    
徐:动物的爪子是为了要去弄食的,它的牙齿锋利是为了要把食物咬碎。动物它学不学英语?它有没有外交大使?它有没有礼仪?它有没有制度?它没有。都是上天给它们定的法则,它就顺着这个上天的法则去生存,而人是自主的,人有自主性。所以我认为,今天小孩子出现这样的问题,责任不在我们的孩子,是这个时代的问题。人人都有心理压力、有困惑、有经济上的压力,这也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特点。我有这样一个观点,现实不是我们的上帝,在现实面前我们要学会先死后生。 
     
    
记者:怎么讲呢? 
    
徐:我举个例子讲吧,比方说一件事情你不知道如何解决,但你又在其中,碍于面子又不好意思去问。你想求知又不去穷究根本,只能一知半解。如果你能把自己完全放下来,把自己放到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步,你就会学会慢慢站起来。什么事,该投入就投入,该想办法就想办法,不要总以为,天下没有以为的事,只要站出来迎着它,去面对去挑战,米开朗基罗有句话:“像奴隶一样工作”就是先死后生。 
    
记者:徐老师,我记得您跟我说您是十七岁上讲台的,那时您是不是也是自己摸索的教学方法呢? 
    
徐:我十七岁上讲台的时候,没有人教我怎么来教书育人,怎么来传道、授业、解惑,更没有人教我怎样去做一名合格的人民教师。我当时心里只有一个概念:爱所有的生命。这是老师的责任,老师是应该爱所有的生命,要时时刻刻怀着这样一份心思。我时刻告诉自己:你不要讨厌调皮的学生,你不要讨厌笨的学生,你不要讨厌差的学生,你要爱所有的学生。你真心的为每个孩子去付出,每个孩子都会回报你以一份感激。从我教书至今就是这样一个概念,这个概念到了现在我觉得都是有效的。我把自己都放下来,放到我自己什么都没有的地步,所以我在大学教了一辈子书。别人从我的外表看,一点也不像个教授,我看起来和农民是一样的,我就是不要有架子,不要有位子。我的架子,我的位子全放下。留下来的就是一份爱心,爱心就是我的全部,因为有爱心我就可以推动我的学术发展,因为有爱心我就会去思考,因为有爱心,我就会去想办法教好每一个孩子。说到这里,我想说我对我们今天的年轻人走向一个错误的方向,走进一种误区,甚至于有这样或那样的困惑,我都感到很心痛。我们是有责任去帮助年青的生命,我们应该给年轻人讲清楚。问题是我们有许多搞教育的人,已完全溶入了时代,看不清时代,也分不清真伪,这是大问题。 
    
记者:现在我们年轻的一代确实有很多不解,很困惑。 
    
徐:这也就是我要给你们讲清楚的,你们年轻,为什么要让你年轻的生命去承受那么多困苦?人生有时候是很有趣的,人在年轻的时候几乎是一无所有的,但有的是什么呢?——生命的热情,生命的火焰,无穷无尽的生命力。这就是年轻人的财富。这个时候从物质上讲他什么都没有,可是等到他老了以后,他什么都有了,可是呢,却人近黄昏,体力不支了,有好的想法也做不出来了。所以,我们来看人的一生,当你最有财富的时候,你却无法对社会再做什么事,所以很多人到老了以后,他更多地愿意去回报社会。他愿意把自己的经济贡献出来,把自己人生理念写成回忆录。那些伟大的人物他写回忆录是为什么?他是不是为了把他的人生记录下来,告诉你看我有多辉煌?不是。他是把他的这个历程,包括他经历的这样的一个过程中的生命体验。好与不好的东西都放在人们的面前。让人们从中吸取教训,从中去建立自己生命的位置,去认识生命的价值,不是说写传记就是要把自己说得多好,其实也就是自己生命的一个记录,拿这个记录去给后人以警示,或者是一个启示吧。因此我是觉得生命是带有责任的,当你把自己的肉体生命放在第一位的时候,你自然会为那个肉体生命付出代价。但是如果你为精神生命去做什么事情的时候,那你的精神生命就会对这个时代,这个人类社会产生一些不一样的后果,不一样的作用。我是精神至上者,也许从事艺术应有的一种人生格局。这个问题我说得比较长,只是想把这个事情给我们年轻人说清楚,希望对我们现在的年轻人有所帮助。 

记者:徐老师,请问我们搞艺术和被艺术搞有什么区别?或者说是,如果我们不想被艺术搞,怎么来搞艺术呢? 
    
徐:  这个问题提得很有意思,对于这个问题,我首先想告诉你一点:回到原点。回到我们开始做艺术的那个原点。因为艺术的表达是没有唯一的标准的,艺术的表达方式也是没有唯一的一条道路的,它是多种多样的。你说民间家做的艺术是不是艺术?比如平时过年的时候,那些北方的大娘做的那些包子和馒头,还有做的那些红红绿绿的那些东西,我觉得那些东西好看得不得了!你说那是不是一种艺术呢?当然是嘛。还有在过年的时候,有些家里自己做的贴在窗户上的那种剪纸,贴在窗户上特别地好看,很有过年的气氛!那是不是一种艺术呢?当然是!正因为有这么多的艺术形式。所以,现在我们在看艺术的时候就会有混乱,就会看不清楚,就会感到迷茫,甚至是根本就看不懂!这是很正常的事。现在有这么多的艺术家,这么多的艺术作品,尤其是当代的这些艺术作品,数量非常之多。还有就是平时我们也看到各种各样的展览。这些艺术作品和艺术作品有关的东西缤纷复杂。

因为我们处在了这样的环境之下,所以我说,我们同学出现的这些问题是正常的,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同学们平时去看展览的时候肯定会有这么一种感觉:这件作品我看不懂啊,这个艺术家为什么是这样画的啊?这个艺术作品为什么是通过这种形态来表达的啊?我根本就不知道它是要表达什么意思。

存在这些困惑都没关系,包括我自己也是这样的,我有时候去看一些展览的时候,看到其中的一些作品,我也感觉看不懂,我也在想这个作品是在表达什么,创作这个作品的艺术家他想表达什么。但是我会这样觉得,我现在看不懂没有关系,我可以去学习。这里我有个学习的方法介绍给同学们:对于我们能够看懂的那些作品,我们就去欣赏。对于那些我们看不懂的艺术作品呢,我们也不要去勉强。有些同学在看不懂的时候,可能会说:“这个是什么东西啊!这难道也叫艺术作品!”甚至会说:“这根本就是个垃圾!”同学们千万不要这样,我们在看不懂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去学习,我们还可以去了解,我们还可以去请教。比如我去看一些艺术作品的时候,我看不懂,有些作品我看了会恶心,有时候别人会在旁边说:“徐仲偶啊,这种画展,这种作品你也去看啊?这些东西根本就没有价值嘛。”我就在想:这有什么没关系啊?有些作品我确实看着觉得恶心,但是,我会去问别人,我会去学习啊。问了以后,我就真正地了解这些作品了,也真正地了解了这个艺术家。在了解了之后,我觉得好的地方,我就去吸取,我就去学习,学回来了以后,我再消化成为我自己的东西,这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学习过程吗?别人的好处我就可以学来了,最终还能成为自己的长处,这不是很好吗?觉得不好的地方呢,我就不学就是的嘛,我也不去做那种极端的评价。

我们现在应该想到是:艺术与你到底有何关系,艺术与你的人生又有什么关系?在这个中间,我们一定要记住,一定是“艺术”与“你”之间有什么关系?而不是艺术与社会,因为艺术与社会的关系与你是无关的。弄清楚这个我们就会清醒了。艺术要有你的亲历亲为,你对它要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呢?在你看待艺术的时候,你要像是看待自己的亲人一样,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你想一想,你平时对自己的亲人是怎么样的?肯定是去爱护的他们,去关爱的他们。对艺术你也要这样。要是你拿着一个艺术,就像是拿着一条蛇在手上,那你怎么去关心怎么去爱护?你非要说:“我就是喜欢这条蛇,我还要把它放在床底下睡觉!”那你不是一个神经病吗?所以我对艺术的看法,我是归纳出了两点:第一:艺术你能够理解多少,你就去了解多少。第二:你不能了解这个艺术,没关系,不要勉强。同时,你也不要去下结论。艺术归根到底是要根据自己所需。自己要能够去把握,自己要能够去感悟,同时自己要去学习。

同时,艺术是有台阶的。比如说有的作品你看不上,有的艺术家你看不上,可能他的台阶就在你之下。而有些艺术家的作品你看不懂,但是又觉得他的作品确实很好,那么,他就在你之上嘛。但是对于艺术家在做艺术的时候,有这么一点是要注意的:就是不要让自己的心错位了。什么叫做不要让自己的心错位了呢?我给同学们举个例子:你看见一个艺术家弄了出了一种作品,因为这种作品他出名了!你就在想:别人弄了这种作品出名了,别人弄了这种作品在国际上火了,别人弄了这种作品卖了很高的价钱了。好!我也要弄这中作品。我也要出名,我也要在国际上火一把,我也要卖出个好价钱!于是,你就开始跟着他的屁股后面走了,那你就彻底完了!

这就是我开始讲到的一点,艺术是跟你有关,不是跟别人有关。他是怎么成功的,那是他的道路,他自己的渠道;那是他的人生,他的艺术。你是你,你还是要做自己的艺术,不要去跟他粘在一起。你像我在地方上教书的时候,我的学生们很多都是大腕儿,像我的同学张晓刚,他比我还小一点,他就很火啊。但是你们在市场上什么时候看见过徐仲偶没有?肯定没看见。

为什么看不见?因为我对我的艺术道路有规划,准确的说是对我的人生有规划,什么规划呢?

我给自己定下了:在我55岁以前,我不能出名,甚至都很难亮相。为什么?因为当你在研究自己的艺术的时候,如果别人一说:“哇!你画的这个东西好!”你一下子就傻掉了。别人说:“你画的这个东西真的好啊!可以卖到一百万,可以卖到两百万,甚至是一千万!”你这个时候肯定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于是你就开始只看重那些钱了,你的心理面也就只有那些钱了。但是那些金钱跟你的艺术有关系吗?当然是没有的!同学们,作为一个艺术家,你就是要让你自己变得很自由。你被市场所牵引了,你怎么自由?你怎么来做自己的艺术?我们都知道,现代的媒体是一把双刃剑,它可以一夜把你炒作出去,媒体也可以一下子就把你毁掉。我们古人就说了:“人怕出名,猪怕壮。”猪一壮了,人家就会把它拖出去杀了,那么人呢?

你想想看,要是我出名了,我会是怎么一个后果?人出名了就会被关注,被过分地关注。我如果出名了,别人一看见我就会:“哇!”但是他们在“哇”什么呢?我出名了关他们什么事呢?这就是出名的坏处,别人都会过分地来关注你,这就是一种很大的束缚啊!你比如说日本的那个明星,酒井法子。她吸毒被查出来了。后来,她一出现在公众面前是左一个鞠躬,右一个鞠躬。口中还不停地在说:“我真的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我对不起大家……”但是,大家还是对她唾骂不止。有谁想过她为什么吸毒吗?她是怎么吸上毒的?这些有谁去问吗?大家有没有看见她在光鲜的荧幕背后,那种痛苦的精神生活呢?没有。今天吸毒的根本就不只她一个人。大家为什么这么关注她吸毒这件事?很大的程度上就因为她出名,她是公众人物。她生活,她的思想就被束缚住了,她就失去了我们寻求的那种自由了!

我说了这么多,要说明的是什么?我是想告诉的同学们:我们一定不要想到:要突然地,要有意地去出名。出名是一个自然而然的事情,他让你出名了,你就出,没让你出名你就算了。更不要每天去想着:我怎么还没出名啊,我怎么还没出名啊。艺术家最幸福的事情是什么呢?就是能够真诚地对待自己的艺术。这就是艺术家最最幸福的事情了!有些同学就会说:“那我搞了艺术去了,我都没钱吃饭了,怎么办啊?我肚子都没填饱,你就要我去搞什么艺术啊?我不仅仅要养活我自己,我家里还有我是我爸爸妈妈,老婆孩子。他们都养不活,我还搞什么艺术啊”,我说:“那你就去上班啊,你挣钱养家啊”,“那我上班去了,就没有时间去搞艺术了啊”,“你可以白天去上班,晚上再来搞艺术嘛”。比如说我吧,现在在中央美术学院城市设计学院当副院长,平时我干行政事务,白天能不能搞艺术?不能啊,白天根本就没时间啊。但是,到了晚上呢?晚上我的时间就来了,在同学们上网的时候,在同学们打游戏的时候,在同学们泡咖啡吧的时候。我就可以开始拿起一块板子开始刻起来了,这就是我搞艺术的时间了。我到了这个年纪了,精力已经不能跟同学们比了,但是我每天早上4点就起来,你们有谁早上4点就起床的吗?起来后我就开始刻木板,我一天中搞艺术的时间不也就有很多了吗?

我还记得,在我上大学的时候,我那时候在四川美术学院,我是我们那一批同学中第一个拿画去卖的,为什么卖画?因为我家里很穷啊。在我上大学之前,我妈妈就跟我说:“我们家很穷,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给你当学费。”我当时跟我妈妈讲:“妈妈,我知道家里的情况,我上大学的学费我自己来解决,不要家里来操心。”于是上学就卖自己的画,而且,我在卖画的时候,我从不去讲价钱,你给我多少就是多少,因为我也不知道市场是什么样的啊。我也不跟别人去争,你给我多少我都很满足。就后来我的大学读完了,我不仅自己没拿家里的钱,而且我还帮助我哥哥交了学费,资助了哥哥读了书。

所以,我们一定不要把艺术当做一种痛苦,当你真正能够亲历亲为,当你能够真正能够把艺术当成你的亲人一样来对待的时候,你就会感到幸福。

当然,现在同学们的痛苦我是能够理解的,你们现在看到的是一个混乱的艺术圈,同学们是迷茫的年轻艺术家,所以你们现在是痛苦的。但是,同学们一定要坚持住:艺术一定要与你有关,艺术一定要去亲历亲为!你说现在的艺术市场上,如果哪个还画特别写实的东西,别人肯定会说:“你还画这种写实的东西啊,啊哟,你都过时了!”但是,如果我就是喜欢画写实的呢?我就是从写实中能够感受到艺术的快乐呢?如果画写实就是我对艺术的理解呢?我最后能够在这个写实的过程中,表达出了一种人与人之间最直接,最真挚的共鸣呢?于是,美国就出现了一个叫安德鲁·怀斯的艺术家。我曾经两次去过他的博物馆,他的作品就是非常非常地写实。同学们想一下,在那么现代化的美国,他们有那么雄厚的经济,他们有那么前卫的现代艺术。安德鲁·怀斯的写实画却能够卖出那么高的价钱!这是为什么?这就是因为,怀斯把人们本来的这种生活形态,人们的这种还没有被工业污染的形象,最为真实地表现了出来,他让人们看到了生命的本,看到了生命的根。所以他的画的价格很高啊,你能够说写实已经过时了吗?

说到这里我就有一个感慨啊,在全世界,中国这个名族的写实能力是非常高的,这是我们应该引以为傲的一件事。但是,我们现在却把这个给丢了。这是一种伤害啊!我们现在拿毛笔写字的人越来越少了,人们都用上了电脑。所以我们的书法家,国画家也就自然而然地越来越少了,最后到了一天,我们会连我们的毛笔都没有了。这难道不是一种伤害吗?我们的同学们感到困惑,感到痛苦。就是因为这个时代存在的这种伤害太多了!你说我们能不困惑,能不痛苦吗?但是,我们的同学们一定不要害怕。关键是我们怎么去保留我们自己。这就我的态度:艺术一定是与自己有关。坚持自己的艺术。遇到搞不懂的东西,我们就去学,不要看不懂我们就说它不好,更不要去骂它。因为你自己还不了解,你自己还不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你不了解的。同学们一定要学会去研究它,去理解它。

我们的同学们在对待艺术的时候,还应该抱有一种:“站大不站小”的态度。什么叫做“站大不站小”呢?我们在看待艺术的时候,我们应该要站在世界的高度,我们应该去看待这个艺术对世界有什么影响,我的这个作品会不会改变世界,引领世界。不要站小,不要每天就在那里想着我这个画要卖多少钱啊,我要出名之类的。我举个例子讲:我们知道很多的伟大的艺术家,他们在世的时候是不出名的,甚至很多人连饭都吃不饱。但是他们坚持做自己的艺术,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能够“站大不站小”,他们的想到的自己的艺术对世界的影响,想到的是自己的艺术怎样来改变世界,怎么使人们的精神更加地高尚。这就是他们所考虑的,他们永远是站在这个高出,而不是像那些艺术家们一样啊,要迎合市场啊,要把自己的东西卖出个好价钱啊。他们不是这样的,虽然他们在世的时候穷困潦倒,但是历史记住了他们,我们记住了他们。这就是一个艺术家的最高荣誉啊,他做到了引领世界,他做到了改变人们。所以人们这么地崇敬他。这就是“站大不站小”。你要是一直站在小处呢?你哪还有时间去考虑你的艺术?你每天脑子里就钱啊,名声啊在那里打转,把自己都转得晕头转向。你怎么能够完成艺术家的使命?

我觉得这个同学的这个问题提得很好,很有代表性,表达出了同学们的困惑所在。对于这个问题我也就讲了很多,也联系处了很多连带的问题。我最后总结一下,关键就是三点:第一:要做自己的艺术,自己的艺术与自己有关。第二:我们要亲历亲为。第三:我们要站大不站小。 
    
记者:非常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 
    
徐:不用客气。 

                                                                                                                    艺讯网记者 姚函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