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您是1989年从美院毕业的,20年了,再回来做讲座有什么感受?
方力钧:其实在这个过程中经常来做讲座,好多次了。
记者:讲的什么主题?基本上就像今天这样,跟您的创作相关的?
方力钧:对,基本上是的,面对不同的同学嘛,不同的时间,不同的作品。
记者:从大的方面来讲,您的版画系学习经历对您一直以来的创作有些什么影响?
方力钧:其实刚才也谈到了,版画系的接触面也广嘛,所以你的那种想象,一般很难用一种定式来想问题,学习上各方面都涉及,对自己帮助还是很大的。
记者:九十年代的时候,尹吉男先生评论你们这一批画家是“新生代”,您这些年关注过美院毕业的这一批批年轻艺术家的创作没有?
方力钧:其实我看得不是特别多,像这些年轻人的展览啊,还有艺术博览会上很多不是年轻画家的作品么,其实也搞不清哪些是咱们学校的,哪些是外边的。整体上来说现在机会好多了,方方面面都比较丰富了,但也是因为机会好多了,你能显现出来的这种机会反倒少了,跟我们那时候整个的背景是完全不一样的。
记者:刚刚听讲座,您提到九十年代初那会儿在那拨艺术家里面您算比较有钱的了,自己的作品卖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容易,甚至威尼斯双年展策展人奥利瓦来挑作品时您工作室都没有“存货”了,最后作品还是赶出来的。对于这样的情况,您当时的心态是怎样的?
方力钧:(作品越卖越快)我觉得这是必须的,因为毕竟商业和市场这只是一个附加值,它的核心还是你的艺术作品本身,就是你有自信的话呢,市场自然而然的根本不用去想,我自己呢是本能的把商业和市场这种考虑降到最低,所以呢它对于我来讲很简单,大概从92年开始吧,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在市场或商业上不好的情况。
记者:您现在还能回忆起从前的美院生活吗?和当时的老师,同学之间好玩的故事,跟我们分享一下吧。
方力钧:当时的美院生活,现在回想起来就显得自己比较老了。那时候在王府井,全部的教职员工二比一,两个老师对一个学生,本科生加研究生是两百出头,四百多个教职员工,那时候的学生就跟宝贝一样,考也难,在里面调皮捣蛋想开除也不容易,(现在)整个的环境就全部变了,我估计现在一个系也就相当于我们全部那么多人吧。
记者:嗯,对。有没有对您影响特别深刻的老师,上学时的一些有趣的故事和经历?
方力钧:那当然啦,你想在那种情况下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学生和学生的关系,整个学校就像一个家庭一样。每一个人,至少每一个老师很知道学生的习性,很了解这个学生,学生对老师也是。前两天我还见到广军老师,他说像他们这个班,一进教室大家都害怕,不吭声,过没三分钟都骑你脖子上面撒尿来了。(所以)这个时候人情占得比重是比较大的,你像我们班里面,谭平是我们班主任,他才刚毕业一年吧,然后我们班太捣蛋了,没人做我们班主任,就把他年轻老师弄我们班来了,他在我们班也不像个班主任,就整个天天也跟着我们这一帮学生,因为他只能用这种方法才能把我们这帮学生给糊弄住,像我们班刘炜就天天搂着他脖子:“老谭老谭!”什么的。广军老师说:“那个谁,洪浩还欠我七十块钱呢。没饭吃,我给他七十块钱,到现在也不还。”像当时周建夫是我们的教务处长嘛,老美院版画系的,他就不愿意离开教学,我们那几年的素描基本上都是他来教的。所以,那个时候我觉得还是很温暖的。
记者:其实我现在接触到的美院学生都还挺迷茫的,因为现在学画的也比较多,社会毕竟不需要那么多艺术家,很多学生毕业以后会担心自己的出路问题。我看您好像不管处在什么境遇下都挺乐观的,不为明天发愁。作为一个过来人吧,也是我们的学长,您对这样的情况有什么建议?
方力钧:其实我们有的时候出去讲课啊,有一些类似的问题。其实我觉得,有的时段,或者说有的时间里面,它适合苍蝇生活,苍蝇要适应脏或者乱,而有的时代可能比较适合蜜蜂生存。所以说你不要搞错了,不要自己作为一个蜜蜂非想去模仿苍蝇们生活,因为它这整个的营养啊,食品啊,结构啊,环境都变了,也不要作为一个苍蝇非要去模仿人家蜜蜂的生活,你看着蜜蜂津津有味去吃的时候呢,其实那东西并不适合你。所以说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好和不好,其实最重要的还是根本——所谓的根本就是,把自己的人做好,把自己的事情做好,然后你才能够有机会,如果说这个根本的你都守不住的话,即便有好的机会,或者说有短时间的好的话呢,大概也不会太长久。
记者:嗯。前不久,我在“改造历史”那个大展上看到您了,以前黄专提出一个“创造历史”,现在吕澎又提出“改造历史”,对于这个展览以及“改造历史”这个命题您怎么看?
方力钧:我觉得作为一个艺术家或者说这个行业里面的人呢,最幸福的是我们让这个世界变得更丰富,我们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多视角,而不是说某一类人或某一种人去规定别人的思维方式、对世界的认知。从另一点来讲,大家越疯狂,角度越多就越好。这是个宏观的想法,尽可能的不要去限制别人,不要去约束别人,尽可能的让这个世界丰富多彩,鼓励大家能够按照自己的愿望去做事、去做人、去表现,至于个人的这种喜好的话我觉得就完全没必要说了,就我取名的话肯定不取这个名。
记者:那您取什么名?
方力钧:等让我取名的时候我再想。
记者:关于您的新作我觉得跟以前的面貌还是挺不一样的,能从大的方向上谈谈您最近的新作么?
方力钧:对于我来讲作品的外在形式、表现形式是最不重要的,其实最重要的还是自己本身,这就像日常生活是一样的——你可能去了海南,你大概会多吃了一些海鲜和水果,去了山西大概多吃了一些面食,去了山东吃的葱多一点,或者是东北呢,吃的土豆粉条儿什么的多一点,这就会导致你的排泄物不一样。我们有两种选择,一个艺术家归根到底是要有一个外在表现形式的,你为了保证你的表现形式不变化,你就要变化自己。按理说我吸收的营养成分应该留在体内,把那些没用的东西排出去,这样的话会导致我的外在形式不一样,也就是我每天拉的屎是不一样的,但有时候我为了让屎看起来一样的话,我只能规定外边的是一样的,所以好和不好都留在我体内,从这一点来讲好像不是自己特别愿意的,所以我宁肯让它外在的表现形式乱一点,丰富一点,以保证我内心的这种愉悦和这种营养充分,这是我自己的考虑。
记者:很多学生创作的时候总说自己处于一种特别痛苦的状态,针对现在当代艺术鱼龙混杂的状况,我们的心态怎么摆正?
方力钧:其实做这个讲座,人太多,时间也太短。本来在这个讲座里面有这样一个部分,就是心理因素。心理因素开头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说要保证自己工作的愉悦,或者说热爱你的工作。这是一个艺术家——也不光是一个艺术家,哪怕是一个泥瓦匠啊,或者说一个木工啊,一个农民啊,任何一个身份、职业的人他毕生不能忽视,永远需要特别保护的一件事情,就是他一定要热爱自己的工作。当他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要有很多的方法,他要调动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保护他和这个工作之间的和谐,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课题。如果这个方面有问题的时候,我建议尽可能的先放下这个工作,然后想办法使自己变得比较舒服了,再重新回到这个工作上来。因为如果一旦开始不舒服了,就像谈恋爱一样嘛,越来越冷场的话,未来的影响是会非常大的。
记者:您现在还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儿啊,还有什么愿望么?
方力钧:其实特别愿做的事儿很具体,年轻的时候努力啊,各方面所谓的进取什么的,其实就想着把一些重大的理想将来能够变得日常化,变得不再是那么大的事情了,比如你刚才提到的那些,我们是不是有条件好好的创作啊,生活和创作之间的关系是不是特别和谐啊,是不是我们还缺钱啊,是不是我真的热爱这份工作啊,这都是特别大的问题。那么你的目标就是想把这些大的问题变成平常的问题,(变得)不再是问题了,就比较符合你的理想。但是呢,很有可能随时这个问题又变得大了,就是说你在忽视了这些问题,或者不太去搭理它的时候,它就又变成大的问题了。这很像你在宿舍或者教室里面一样,任何方面都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你把这桌子擦好了,把这床都弄干净了,但很快它又脏了,你还要去擦干净,还要去洗它。所以这生活实际上就是这样一个过程。
记者:嗯。以后美院还邀请您过来做讲座,您还会来么?
方力钧:我会来啊,我光在美院就兼着三个客座教授,我当然会来啊。
记者:好!大概就这样,耽误您时间了,谢谢您!
艺讯网记者:朱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