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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术作为抱怨(二)

时间: 2010.8.2

这温柔在‘河流’一作中最为突出,以丙烯跳过水彩纸上。这些人物像刘最佳作品中的卡通版。在服务于大关系中,这些人物简练却有精确。

从左向右看,这三十英尺卷轴最左边的图象包括父母亲朋好友。他们被画成淡蓝色,好比新一天的天空或清澈的水。

右边是一群在当时北京郊区的河中游泳、洗澡的裸体男青年们。或站或坐(在石头上?),他们形成了一个由胳臂和大腿为主的坚硬不屈的合成物。此物感觉非常像古典主义中的青少年,梳理羽毛炫耀自己又毫无自觉。像用水彩描写他们身上的湿润一般,他们的身体是用蓝色和淡褐色形成的,就像天地的结合,或许清水与泥土的结合-可能代表青少年本身的转折。

一个男孩在洗头。他身旁站着一个中年盲人,带着墨镜,右手拄着拐棍,左手提着一袋新鲜的肉。那男孩的身体是金黄色、那盲人的胳臂和头部就像被太阳晒黑一般比他身体深了几度。

再往下看,一个散打拳击手,背冲着观众,正在往上方踢去,在他身旁,又有一个男的在帮助一个女的在早操时练习倒立。(刘小时侯曾经学过武术;那个散打拳击选手,皮肤颜色比旁边的人稍微深了点,很可能是自画像。) 一位没穿衣服的女人坐在电风扇前,她的头和肩部被电风扇飞快转动的扇叶挡住。 一家四口坐在一起。父母双双曾经是跳舞的,现在却整天喝酒作乐;两个儿子(这很罕见因为中国正在实行计划生育)都是摇滚歌唱手,一个长发满面、脸色苍白,很像高特人。身穿深色衣服和条形迷彩服,他们看上去很像一群画家,或一家下班的马戏团演员。一个书呆子形象的电子技术领导站在当时的高科技计算机前,他身穿白衬衫、黑裤子,脸膛偏圆,脸色暗淡。他身后,一群被晒黑了的民工在上班或下班的路上(他们在现实中是穿着衣服的,但是刘画他们的时候是不带衣服的)坐在一群快要被装到开往市场的卡车上的猪身旁。猪是粉色的,民工们是各种中国人皮肤颜色的。四个年长的男人,三个光着膀子,随意的在用木棍拨弄野火,他们的身体在夜里的火光中发出橘黄色(虽然画纸是白色的,我们知道后面的天空是黑色的)。他们在玩儿火。三个少年学生,手在兜里,冷漠地用一根燃烧的木棍去烧一只逃窜的老鼠。他们身穿蓝色上衣,看上去很无聊。两个小男孩站在公路旁随意的向火烧的山坡扔石头,花苗越来越近,他们就像站在世界末端。

在一次童年朋友聚会时,朋友们开玩笑般的重演一个儿时的好奇的游戏:一个男的躺在按摩桌上,另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一手捏着烟头,另一手在摆弄裸体男人的生殖器。过路人在山坡上观看警察们在验查一个在水库旁边被淹死了的男人的尸首。他们有站有坐,做思想状态,静静的等待。年轻时对目标的激素追求已经减速到缓慢的悲伤。刘已经活到能够感受到时间变化的年龄。在他的卷轴里,颜色被泥化,颜料被浓化。天和水变成了土与火。‘河流’结束于后记:在画家签名后,一堆正在燃烧的垃圾。

三峡水坝本身并不是这些画的主题。艺术家只在‘三峡:新迁移人口’(2005)这一大画中描述了一次。就是在这副大规模的油画(也是为了此次展览专门创作的),全长将近三十英尺、高九英尺,也主要以水为主-一片巨大的灰色像水坝一样向画面下方挤压下来。下垂一直快到地上,好象同时在冲击和吞没观众。作为观众(这副画庞大的规模期望着不止一人的观众)我们站在场景的支点,好比在同时向上面看水,又在居高临下看地面。画中的江岸线,包括左边的三峡水坝,两边向下曲折,就像通过鱼眼镜头的变形。好比陆地被水分成两半。带有嘲讽意味的是,此处表现巨大的三峡水坝的充其量是背景里不透明的水泥般灰色的江水。

刘在右边堤防上放置了一系列人物,有的来自他于其的画中。这堤防提供了一个向前倾斜的前景。人物或站在上边观看大江,或转过身来直接对视观众。

在油画的中下方向,有三个孩子手持手枪和菜刀胁迫地面向我们(或许一个看不到的受害者)。虽然这些男孩子的形象是从长江两岸旁儿童玩耍的照片中取型的,但是他们在画中的处理-特别是他们天使般圆胖的但又另人毛骨悚然的脸膛-就像江中的恶魔吞噬废墟一般。因为他们背井离乡,他们是下一代的欺凌弱小者。

这些孩子右边,两个男人手在裤兜中眺望着灰色的深渊,可能在怀念被丢失的一切,至今只能在记忆中再见。再往右边,两个中年男人,一蹲一站,在与观众对目。这样的目光一般是在对观察者的知觉进行挑战。他们是在问我们看到的是否像他们一样清楚-我们是否看到了他们。他们的眼光怀有耐心而又坚决。作为将要消失了的河流的哨兵,他们似乎顺从了他们的天命。

在近处,有四个年轻人-两个少年男子和两个年轻女子-他们的眼光就象那些忽然发现自己正在被别人观察或被陌生人拍照,马上转过来面对我们。他们似乎在商讨以性关系为中心的议题。画中的这两个女人本是妓女,她们衣着艳丽(似乎正在脱衣服),脸色涂抹的惨白,就象鬼魂一般。一个男孩在窃笑,另一个看上去有些警觉。他们不管水坝或未来;他们惟有的就是性。他们后边有两只猪在跑,公的好象在追母的。

在此同时,画面左侧是一个正在被水淹没的老城-一个由破败灰褐色建筑(这是用浓厚的图案、宽阔的油画笔画出的墙与房顶,用小湿块涂抹的窗户)为主的破烂、自然的拼缀物-会在洪水浸入后变成废墟。三峡水坝即将建成之日,也是那城市被冲走之时。像传统中国画中的鸟一样,有两架红色吊车、一架蓝色吊车,优美地在画边啄食。

从画布的最左边,蓝色吊车的上方,一只褐色的鸭子飞入画面。集中精力像子弹一般的飞翔,比它身下的成功名就的巨型工程更有个性。可惜,另一只鸭子-或同一只鸭子-刚被子弹在空中打中,它的脖颈幽雅的向下弯曲,翅膀甩过头部。(观察更仔细一些你能看到两只鸭子-一只在远处飞翔、另一只在近处坠落-合奏出成死亡时的痉挛。)画中虽然没有人开枪,但是这只死鸭子代表了这副画中整体的暴力化环境。它那无生命力的姿势带来痛心的悲伤(比美国画家Winslow Homer 一九零九年画的‘右与左’中被打晕或正在坠落的鸭子还要伤感。这种对现实主义的国际综合性的潜意识,也可能是刘的形象的来源)。

就象大多数的帝国的寓言,天堂总有东西在发腐烂。淤泥中的年轻人、流动的民工、烧毁的土地、升涨的水线、自然及历史的消失贯穿在三峡项目主题中。刘的绘画对象经常暗示着灾难:车祸、一位受伤的骑自行车者、膨胀的猪、将死的兔子、敞开的下水道。这些新作明确的表明,刘早期作品中那种被个人的密切关系所左右的主题以被史诗般的,关于失落的故事所代替。虽然他的主题还是来自日常生活,他们-就象早期画中的难民一般-沉淀在更大规模画面的岸边。这在‘河流’非常明显,作为艺术家本人已往体裁的综括,从他自己的过去被冲击到反面乌托邦的‘天堂’,慢慢地从三峡水库后面升起。

奉节城位于三峡水坝上流、长江险峻的两岸旁,需要坐四个小时前苏联时代的水翼艇。那里,江水已经升到预定的一半之高,我们现在能看到它上方被破坏的刈痕的土地,也最终会被混浊的褐色江水而淹没。这里是废墟地区-古老的城市原来在江边非常繁荣,但现在已经或将要被毁灭。来自乡下的民工们日以继夜的在一砖一瓦地拆除那些被遗弃的房屋。那些还没有被拆除的居民区变成了充斥罪恶的隐匿处,里面包括罪犯、妓女、和另外被发水淹没了家园的人们。这些就是鬼城,虽然它们还没有被至于水下,但是它们-包括在此暂居的人们-已经被淹没了。

二零零五年九月,刘小东在几个助手和一个摄像记录小组的陪同下,在奉节逗留了三个礼拜,并在一座能看到膨胀的长江的,被遗弃的楼顶上画出了一副由五块画布连成的巨作。他画的对象是一共十一个晒黑了的工人穿着裤衩儿在打牌。几个人在旁边观看,一个蹲下、几个坐在个旧沙发上、其余在一个新床垫上歇息,并用此为他们的牌桌。这些民工原是长江两岸的农民,为了拆毁旧城市找到第二份工作。他们中最年轻的年仅十八岁,年长的已经五十出头。除了一个形象很象瘦长的古希腊雕塑的男孩以外,这些工人长的又小又瘦、头发斑白。他们的脸膛显得比他们的身体更要衰老。刘雇佣他们当模特。因为中秋佳节即将来临,这些工人也准备回家过节,他需要迅速的作画。

刘小东每天下午三点到太阳落山都在居民楼房顶上画画。他已经受到了此处居民的认可,多数从旁边的窗户里和阳台上观察着他画画的经过。因为摄影组在旁边记录这户外活动,他们就象现场演出一般,背景远远大于现实生活了些。虽然他的作品是为美术界的观众所画,但是这种公众绘画是以真实世界为基础的。

从他的角度,刘可以看到一大片江水,向东方狭窄的峡谷和旁边大教堂般的山峰流去。这副风景画以夔门山为主。夔门山独特的石灰石山崖,可以与美国加州约塞米提公园(Yosemite)公园的半圆顶山或刻有美国总统像的Rushmore山相比。(作为中国最有名的山峰之一,夔门山及其下边蜿蜒的三峡,印刷在中国新的十元钞票的背面上,正面为毛像。)虽然这应该是风景如画的山水,但是我们看到的,画家背后却使是:被切除的道路、流动般的废墟、防护墙、水泥工厂、及盘桓的公寓楼群。切入山峰,几个没有灵魂的新城市在迷茫的光线中闪烁。煤船划向下游,旅游船爬往上游,象征性代表了过去与未来的交替。

刘所占用的公寓楼顶是有一天水库中江水能够升到的地方。从此处可以看到一片将要被水库吞没的河流。此时,江水已经渗入下边的泥地,流入长方形的印痕,那是原来楼房的地基。剩余的楼房在慢慢升起的水前正在被拆除后被卡车拉走或被毁为废墟。刘所占用的楼房位于‘没有解决的’小区里,住在此处的人过着‘没准的’生活。一个城市没有对未来的憧憬就是个贫民窟,它的居民在肮脏的街道上和沉默的绝望中梦游。这并不是社会主义乌托邦的诺言。一夜,在画家的‘画室’旁,有一对年轻夫妇带着小孩在一辆停着的车旁边点火。他们好象在用垃圾添火。有人问他们是否在点火烧饭,但听画家说,他们是在点火烧纸钱,祭祀老城的祖先。

十一个模特每天都在房顶上摆开姿势。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体(除了那个年轻男孩的)都被一生的苦力活而扭曲。作为一组人,他们的形体带有一种随意的、未加雕琢但又熟悉的古典主义因素,存在于现实主义美术史之中。很象美国画家 Thomas Eakins 画的‘游泳池塘’ (Swimming Hole,1883)。在乳白色的午后光线里,下面是江,后面是山,这些模特本身已经很象艺术品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但沉湎在他们的扑克牌游戏中,他们似乎已经不知不觉的被淹没。

就象奉节城的市民一样,长江两岸的几百万生物在等待江水缓慢升起时正在打牌(如果他们有牌),并同时在消磨时间(如果他们还有时间)。江水一寸一寸地上升,很难以判断灾难会由何时发作-或许已经发作了。不象东南亚地区最近的海啸或美国新奥尔良的洪水,中国这场豪潮并不是一目了然的;我们只能看到它的前奏和后果。被拆迁的人们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受害者-直到他们濒临绝境,无家可归。人们活在一种永久性的沉闷的哀悼中,你能感到中国社会为了物质的进步而抛弃了对未来的许诺的严重断列。

由两画块画布组成的‘狼烟’(2006)为三峡项目系列油画打了句号。一块画布是一副带有塞尚风景画味的式的长江山水画,背景为长江和它旁边升起的山峦。刘在画面上涂抹了几片黑色,好象我们是通过焚烧垃圾的烟火观看风景的。另一个画面布里有一个穿着随便的年轻人,蹲在一面高墙上向下眺望江景。一架新建的水泥桥与其下的江岸平行,跨过一个江水正在上升的入水口。一条灰色的对角线斜切画面两边,桥把江水和陆地一分为二。那个年轻人,似乎凝固在地上,转头看向观众,双眼却注视着下方。他的双手和手指拧揪在一起,暗示他内心的挣扎与服从。他很象一只古欧洲中世纪的滴水魔兽,注视着墙下的城镇。墙下边圈着两只走投无路的猪。桥的远处有一艘驳船在装煤炭,准备向灰粉色的下游运去,为新中国运输资源-这好处也是年轻人正在无终止的等待他的收益。

十九世纪时,画面曾经是现代生活的电影。就象现在的平面电视机和电影屏幕,绘画每个时代通过道德剧、政治竞争、及当代神话震撼我们的意识。从他们的画笔的末端,画家们曾经重现了革命、渴望着悠久的过去、策划了去荒野的旅途、并苦斗着去想象未来。三峡水库就是屏幕上的话题,包含了史诗般的浪潮和道德上的风波。‘三峡项目’系列油画规模巨大,与它的题材相宜。刘小东在此并不只是历史画家,也是电影导演。这次在奉节房顶上画画,及随身的摄影师、模特/演员、旁边楼上观看的群众-建议了故事中另有故事,与电影抗衡。(刘也是很上镜的人。)使这些画更真实的就是他们朴素的事实和谦逊的根源。也可以说,刘用每一个工人的给大家讲了一个大史诗般的社会和历史的变迁。他用出随意的、双手在裤兜里的现实主义冷漠对待了灾难,存留了对历史的叙述。因此,刘不只是代表了三峡地带斗争的高潮,也体会到了低潮,每天与命运的斗争。

刘小东画中的宿命论经常被误认为嘲讽似的脱离。他既没有嘲讽,又没有分离,但他是在抱怨。在美国抱怨是为了表现出自己的不满,如长期利用大家公认抱怨会变成另人讨厌的牢骚。中国有另外一种抱怨方式‘诉苦’,人们去讲述自己的苦难史,目的是鼓励大众对政府或官方政策的支持。行动只能以人民的名义但不能以个人的名义去采取。在大规模游行中-或者现在的中央电台-个人的悲痛也可以变成无产阶级宣传。与此相反,还有关于生活的非官方的‘抱怨’-如天气、钱财、交通、三峡水库等-一般是在没有希望改变的情况下发生的。对于一个不能公开抱怨的社会来说,或明或暗带有政治性的私下发牢骚更有反响力,面临现代中国的经济巨变和转型期,中国人民经常抱怨,特别是在农村。拘中央统计,二零零五年一共有八万四千余起“骚扰公共秩序”事件发生在农村。在征收开发土地及扰乱正常生计的过程中,官方的腐败行为在此占大多数。三峡水库是现代中国对争取大规模现代话的野心及它麻木的残忍的最有利的证明。该水库的建设带动了长江两岸的嗡嗡抱怨,好比晚期马克思主义被迫终止。

‘三峡项目一系列油画’就是大规模的非政府官方的抱怨。懒惰的姿态、无光的眼神、停滞的叙述、单调的场面、肮脏的颜色、下陷的空间、险峻的透视、鸦雀无声的远景、参差不齐的画布、松弛的笔法-这些物质的形式都是刘用来抱怨的方式。他为何要抱怨呢?这也许因为一副画不能把摧毁水库或使背井离乡的人们落叶归根。也可能生活应该比现在更美好。也可能因为作为一个目击者,他以现实主义者的责任很艰巨。可能刘在抱怨是因为时间的河流在他绘画的过程中正在从他身边流过,他爱莫能助,只能画他的画。

一个画家在一副画中,被忘掉的多于被记住的。一副画的题材丢失的比它保留的多-尽管是大话题,如三峡水库一副画不仅是各部分的组合,更深奥的是它看不到也画不出的证明:为扫视那些没有被扑捉到的,被磨损掉的形象,消失了的光线,从未作出的选择。当颜料变成了画布表面的泥土时,使其得到了升华-甚至于那一刻世界向画家揭下了它的面纱-同时也消逝了。这种失落的感觉是刘小东抱怨艺术的核心。

从他在奉节屋顶的画室,艺术家可以看到东边下游大约五英里的瞿塘峡。那里,在北岸的山坡上,是白帝城-一个山顶上以公元前一世纪以白帝命名的,星罗棋布的古代的庙宇和拱门的城市。因为历代诗人在此生活和写作,留下的笔迹碑文比比皆是,因此白帝城又被成称为诗城。唐朝名诗人,李白的‘早发白帝城’至今犹在耳边回响:

朝辞白帝彩云间, 
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 
轻舟已过万丛山。

刘的奉节油画至今以干,就象河边的泥土;有些泥土是在绘画时被踩到画布上。它们现在以挂在美术馆中。长江的水位不断上升,白帝城所在的山巅将变成一座孤岛。刘小东在那里抱怨过的屋顶会变成大江的边缘。

介夫 凯利 文 
刘凌尘 凯利 译 
(发表于2006美国旧金山亚洲美术馆出版画册《三峡项目》——刘小东的绘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