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您作为学术指导,我们先聊聊这个展览吧!
贾方舟:我觉得这个展览很学术化,是对中国这个世纪以来的女性艺术的梳理,本着一种非常严肃的研究态度,所以他们也花费了很长的时间,在大量的资料收集的基础上归纳出一个脉络。同时这个主题的选择也是很好。“自我画像”在我的理解中有两层意思,一层是女艺术家对自我的描绘,还有一层是对女性群体的表现。作为一个女画家对自己这个群体的一种关照,这是“大我”,另一个是“小我”,从这个意义上这个展览呈现出来的是一个世纪的历史,而不单单是自画像,这是一个提纲挈领的角度,从这个角度延伸出一大批的重要艺术家,从而表现整个历史。这个展览有几个部分组成,我认真看了每个部分的阐释,都还是很精彩的。策展团队是三个女性组成,两个博士一个硕士,这也显示出中国当代女性艺术研究这方面的新的成果,也是新的研究水准的检验。这在90年代还没有。
记者:您策划了98年《世纪•女性》这个展览,十几年过去了,对比上次展览,您觉得这次的展览有什么特点?
贾方舟:因为这个展览的中心是通过“自我画像”这个主题来找出一个历史的线索。98年到现在已经十二年了,艺术创作在新的世纪还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就我自己来说,离我的期望值还是很远的。但是,新世纪的十年,也有一些可喜的变化。第一出了一批非常成熟的女艺术家,他们的作品很成熟有深度,完全可以给予很高的评价。这些艺术家在90年代还没有这么完美。比如说向京,她将一个女人从刚刚出生一直到老年,所感知到的各种困惑表现出来,包括生理上、心理上的。可以说构成了一个女性的长廊,不同的观众都可以找到自己的问题。我觉得她的作品就很有深度。她就是在新的世纪成长起来的艺术家的代表。另外,还出现了一批比较前卫的女艺术家,比如林天苗,但是在这个展览里面呈现的不是很充分。第三点是一些女艺术家逐渐从自我出走,开始关注一些人类的共同的问题,进入一种更为广阔的境界来考虑自己的艺术。但是我认为不太理想的一点是:一些做的很出色的女性艺术家他们都不承认自己在做女性艺术,他们要与“女性”拉开距离,不愿意提性别问题。对于这一点我表示怀疑。首先,因为如果作品没有离开自己的生存经验,是凭借自己的经验、自己的内心、自己的感受进行创作的话就不可能做到没有自我,只要有自我就有“女性”性别的存在。大多数女性艺术家还是站在女性视角来审视这个世界的,我觉得很难摆脱性别因素。另外,我觉得也没有必要摆脱,女性视角不是一件坏事,从这个角度出发来陈述一些女性独有的经验,这对男性来说都是不可能做到的。这种抗拒可能更说明了男权文化还是非常强大,迫使女性艺术不愿意自我伸张,不愿意自己站在性别角度上看问题。
记者:女性艺术家的创作在中国20世纪美术史中占有怎样的地位呢?
贾方舟:地位是毫无疑问的,我觉得女性艺术在中国的发展经过了这么几个阶段,30年代,潘玉良这批人特别活跃,在女性解放的呼吁下,女性走进社会,参与到社会活动中去,这是第一个阶段。那么,第二阶段是在50年代之后,女性艺术被消解掉了。因为男女平等之后,女性向男性看齐,女性特质没有了,女性视角没有了,都是表现共同的主题,表达工农兵,很少表现自我。所以在这个阶段很少有自画像出现,都是表现外在世界的。90年代可以说是女性艺术发展的第二次高潮,女性艺术成为当代艺术史中有机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比如说,吕澎写过两本美术史,一本是80年代的,一本是90年代的。80年代的那本你找不到女性艺术家,根本没有这个话题,而90年代的那一本他是独辟一章来写的。这就可以发现90年代女性艺术家为自己争得了艺术史中的地位。
记者:您认为中国存在西方意义上的女性主义吗?
贾方舟:有是肯定的,可以说在90年代已经有这个苗头了,很多女性艺术家来是有这个意识,但是没有延续下来,没有更彻底。我下午在研讨会上还会讲几位艺术家,他们的行为已经相当暴力了。
记者:似乎中国的女性艺术家不如西方的有革命性。
贾方舟:是的,中国的革命是比较温和的。有人把它称作微笑的女性主义,减弱了很多杀气腾腾的感觉。西方六七十年代的女性主义是非常强悍的,他们完全是一种战斗的姿态,中国相对温和的多。
记者:您觉得女性艺术家应该强调性别差异吗?
贾方舟:我觉得大家都存在一种误解,认为女性一旦强调女性视角,就是和男人对立,其实不是这个问题。就包括这个理论在内,女性主义所要反对的是男权文化而不是男性个体,不是对准个体的男人说话,而是针对几千年来男权文化对女性的压抑、不尊重。最早的女性主义争取女性的权利,当这些基本权利争取到了之后呢,就进入一种性别差异的追求。这种性别差异是要将女性的特质体现出来。如果面对强大的男权社会放弃自我的表达,那么唯一的结果就是在没有差别的情况下和男人比高低,我觉得与其这样还不如利用这种差别。我们举个例子,20世纪西方现代艺术中,有女性艺术的位置吗?现代艺术的大师有女性吗?即使有也很少并且都是二流以下。西方女性艺术进入一流是在六七十年代,后现代之后,一流的女性艺术家完全可以和一流的男性艺术家相对比,他们有这个能力和资格。以中国的现状来看,特别是进入市场之后,女性艺术家的地位并非有所提高,甚至是下降了。
记者:如果女性艺术在中国还有待发展的话,那所处的男权社会该如何为其提供更好的发展环境?
贾方舟:在西方,女性是自己争取来的权利,自己争取来的地位,完全靠自己,不是别人给予的。在中国,女性的权利是政权给的,不是自己争取来的。女性从来没有独立的争取自己的权利,二三十年代可能有,后来就消失了,被阶级矛盾、民族矛盾所掩盖。现在,女性问题作为一个独立的问题被提出,我们该怎么处理?现在依旧是很强大的男权社会,不能不承认。性别的视角谁都无法摆脱,与其无法摆脱还不如承认。
记者:那我们是否应该倡导一个女性革命?
贾方舟:呵呵!我们中国的女性都拒绝将自己装扮成斗士的样子与男性对抗,其实从性别上讲,男性与女性是互补的,谁也离不开谁,但是从整个文化形态上看,对女性应该更尊重一些、更理解一些、看到他们的优点。未来的社会没有女性的参与是不可能的,歌德不是说“永恒之女性,引领我们前进”嘛!
记者:谢谢贾老师的配合以及您对女性艺术的支持!
贾方舟:不用谢!
艺讯网记者:周彬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