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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由心生——易英谈杨福音的艺术

时间: 2011.1.1

我跟杨先生来往比较多,好多感觉和大家是一样的,就是他的画是在传统和现代之间的结合,但是通过与他的对话,我发现对他有很多误解,这是针对我个人的,误解在什么地方呢?就是他不现代,光是看他的画有一些马蒂斯、有一些简笔画、有一点构成,觉得他可能很现代,但是你和他聊,他不喜欢跟你谈这个东西,他不谈现代。你和他对话的时候,他好像对你讲的这些现代的东西没有什么感觉。

他是一个非常通俗的,又是一个非常传统的人,他的传统是自学的,因为他好像没有受过高深的教育,但是他读的书特别多,尤其是古书。另外他的散文写得很好,我看他的散文不是看他后来给我的集子,是我在北京多年一直订的湖南报纸,在《三湘都市报》看了他连载的散文,隔几天有一小块,但是我和他不一样,我也是长沙人,但是在机关长大的,他写的是长沙的市井,特别有意思,那都是我们小时候打架的对象,机关的孩子喜欢和街道的孩子打架,属于不同的社会阶层,看他的东西仿佛回到那个时候打架要揍的那些孩子的感觉(笑)。

这是我对他的理解,他是一个非常传统的人,所以联想到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些特点,因为我刚刚从乡下带学生实习回来,跑到南方的四个省,主要考察古代建筑和民居、村落。中国的建筑,尤其是南方的村落很有意思,它是不变的,像湖南的古村落,尤其湘南或者永州一带,现在的湖南人是由五个省移民过来的,就是安徽、江苏、福建和江西,他们这些人在2000年的过程中,顺着这条路线从东边绕到西边,最后绕到湖南,一步步地移过来,所以他的民居建筑确实反映了中国北方、中原怎么逐渐地演变为一个现在看到的形式,包括赣南、闽西、湘南的一些形式。这个民居是非常传统的,它绝对不可能追求什么创新,所有的设计都是在木匠的脑子里边代代相传的,但是它会有变异,它在时间和空间的过程中会发生很多变异。比如湘南出产青石,但是青石只用来做地板和一些基础,不会盖主要的房子,我们就问当地的文化干部说:“为什么在中国不能发展出像西方那样的石头建筑呢?为什么明明到了一个生产石头的地方还是用木头呢?”他们的回答就是这样,他说中国建筑的根本核心,尤其是民居的村落建筑,在于它的仪式,在于儒家、礼教、宗法和家族,是不可能发生变化的;但是它会有所不同,它的变化除了时间以外就是空间,不同的地理环境、自然条件会造成形式的不一样。尽管我们说它有千年,甚至两千年的历史,但是会根据他不同的条件,根据它的水、田、土地、地形有一些变化,但是它的根本还是中国的风水、家族这些观念,它不求变化、不求发展。有时候就想起通过中国传统文化来看杨福音的画,他实际上的本质是不求发展,就像中国的传统文化,我们的脑子里是预定了一个西方的框架,才觉得他有一些像西方的画。

但是他的变在什么地方呢?他的变好像我们的民居的变化一样,会根据家族的发展、人口的增加或者是减少,当然很重要的还是地理条件、地理环境,还有气候各种原因,由此会发生很多变化,怎么通风、怎么排水,以及怎么样有效地利用它之间的距离等等。也就是说这种变化是一种在自然中产生的,也是一种对自然的敬畏,由此确立了它的这种保守的、封闭的、不变的观念,而变化又是在不变的观念之中发生的。

说到杨福音非常的乡土、非常的传统,而且他的这种传统,我前面说了主要原因是自学的,他不是谁教的,不是跟着时尚走。他画画的方式,在玻璃上把纸湿了形成他很有意思的特点,就是他必须简约,他没有传统的做法,因为条件上是不可能的,纸湿乎乎的,要用淡的墨在上边刷一遍,所以用笔必须要快。这个要反复地实验,有成功的,也有好多不成功的,成功的机率很有限,这就形成了他特殊的一种风格,而且这种风格就在于众说纷纭,有的人认为这个好,有的人认为这个不好,有的人认为这是现代艺术的探索,而对他来说只是一种八大的变异。刚才有一些人说到他的这种生活方式,这个其实很重要,在长沙的那样一种环境下,湖南人好客,他可能不太适应,到了广州又强烈地思乡。所以他的这种生活方式对他的艺术其实有很大的影响,他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的作品,所以你跟他讨论艺术现代性的问题,为什么对话很艰难呢?因为从他那儿得不到回应,他不会跟你讨论马蒂斯,不会跟你讨论立体主义,他对中国画的喜欢并不仅仅是关注艺术本身这一块,三教九流他都有所涉及,他这样的生活方式,以及阅读范围构成了他自己的一个生态环境,他的求变应该是在这样一种自然的状态下发生了变化,就好像我们又回到民居,对于民居而言它发生这样一种变化是非常自然的,而不是刻意的,甚至在几代人中间都感受不到的变化。

我们在江西的时候正好赶上他们盖传统的房子,全村的人都来帮忙,我就问他们说:“你们这是谁设计的?”农民说没有设计,是木匠盖的,都在他的脑子里边,世代相传。我愿意从这个角度来看杨福音的画,坏也罢、好也罢、当代也罢、马蒂斯也罢,实际上对他来说都是一个自然状态。他有对八大不满的地方,尽管他很敬畏,但是他肯定不会去模仿八大,至于马蒂斯他也是一不小心在玻璃板上画画,画出了这种感觉,这是因为我们受西方现代艺术毒害太深,凡是看到这个东西就很容易想到现代艺术的一些模式上去,实际上马蒂斯自己也是一不小心就成了马蒂斯。

艺讯网记者:张晨
(本文根据2011年7月22日杨福音作品研讨会易英发言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