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时间:2012年2月29日
采访地点:CAFA美术馆三层展厅布展现场

记者:您说过您不愿将这次展览做成回顾展，那么这次展览有没有新的设置？

托尼·克拉格:我之前从未做过回顾展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我认为艺术家不能自己做自己的回顾展，这有点矫揉造作。我还有一种感觉：回顾展有点像自掘坟墓。我也无意这样做。

记者:去年您在爱丁堡举办过个展,与这次展览的区别是什么? 

托尼·克拉格:有很大不同，当然展览的本质和其中一些作品是相同的。在爱丁堡展出的大部分作品今天都将在这展出，但是在爱丁堡的展览是在陈旧的建筑中进行的，没有大的空间也没有大的容积。这里（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很大，我可以在不同空间设置更大一些作品的容量。展览的方向或多或少是相同的。

记者:请您谈谈这次带到CAFA美术馆的绘画作品。

托尼·克拉格:当一九六八、六九年我第一次决定我将到艺术学校深造时，我真正感兴趣的是绘画，并且绘画对我来说构成了这世界上最重要也最有趣的部分。你知道我并不是自己完成这些作品的，我与我团队中的助理共同工作，他们今天也来到了这儿。描述我想做的事情最佳理由之一就是把它画出来，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清晰地看到其形式。不仅如此，（绘画）它是一个工具，一个有用的工具。除此以外，在绘画中我也觉得有一部分令人愉悦并且非常让人激动不已。绘画真是一次探险，你永远不知道将去想何方。这跟做雕塑略微相像。我曾有几次绘画展，但是把绘画和雕塑放到一起展览不那么容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就是无法将绘画放置在与其相关并表现出极大张力的雕塑环境之中，我并不喜欢这样做。所以绘画展就是独立的展览，这次因为我们有很好的展览空间所以我们用不同的方式来尝试。

记者:据我们了解，在您创作的初级阶段您倾向于用现成品、废弃物为材料进行创作，近年来你逐渐回归到传统雕材料，请您谈谈自己对于材料的认识？

托尼·克拉格:我并不同意这种说法。当我还在艺术学院年轻的时候，我使用过大量不同的材料，我现在仍然这样做。我从不把它们当成是“现成品”，这是杜尚的概念。我对现成品创作并不感兴趣，但是我对于我所找到的物质（或材料）感兴趣。所以后来我创作的雕塑大量使用了非常简单并容易获得的材料，或者是别人不想要的材料。基本上来说它们是“现成的”,这些材料都是在制造过程中使用的，就制作新形式而言它们是有限的，因为你不可能从已经成形的事物中再准确把握地创作出什么来。我仍相信世界上任何材料都可以用来制作雕塑，我坚信。

但是在20世纪80年代的某个时候，1982年时我觉得我用现成材料创作的作品很局限于材料本身的倾向或者所处的定位，之后我觉得乏味，这样做减少了我的可能性，因为你有空间的局限，时间的局限……我也受够了总是要考虑空间，并且在想为什么空间这么重要，比如说在意大利的教堂，北英格兰的工厂等等。谁关心这些呢？所以我不再对空间感兴趣。我真正感兴趣的是唯我独有的东西。我一直在思考这些完全在工作室创作的装置和作品。它们是在我与物质之间的感觉契合中完成的，但是我必须说我早期的作品仍然预示着我的新作品。我早期创作的所有作品仍包含在新作品之中。我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旧作坐落在工业公园中，非常简单的作品，我以它来举例，因为就某种程度上来说，当你看到这件作品时会觉得顶部更复杂一些，而事实上是同样的制作原理——层叠相加，向上耸立并此起彼伏，而且其中有一些隐藏着又是明显的几何体。因此其中有种打破的情况，也是我所学的灵活运用。

记者:您怎样看待雕塑的独立性？

托尼·克拉格:雕塑是非常杰出的（罕有的）人类活动。在像北京这样的城市之中，今天有成百万吨的物质正在被制作成产品，制作成电子机械，制作成家具，衣服，事物。所有这些东西都是用材料而制成。今天的北京只有非常非常少数量的材料被制成了雕塑。所以你看这是非常罕有的人类行为。但是我相信它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项人类活动。因为所有其他材料的使用都是功利性的，它们都要成为我们周围有用世界的一部分，你要知道在这样泾渭分明又如此含糊不清的形式之下非常乏味无趣。雕塑与此不同因为它是非功利性的。它完全自由地在空间中生长，滋生着新观念、新形式和新情感。也正因为如此它是如此重要。

记者: 您这次也有几件作品布置在户外空间，您怎样看待户外雕塑？ 

托尼·克拉格:我创作过一些户外雕塑，也是在工作室中制作完成的。如果它能够到室外去，它就可以在室外。我不认为户外雕塑是一种作品类型。我甚至认为制作户外雕塑很矫情。通常来说如果你在城市中四处转，你看到的户外雕塑，它们大多数看起来很糟糕。制作户外雕塑是件非常困难的事，但是我不认为我们不应该再去做。我们应该创作更多的户外雕塑作品，但是不应该是固定不变的。我们就应顺其自然，改变它，竖立它，观看它并静观其变，把它放置在更灵活的场所。但是室外总是有限的，户外所能使用的材料，木头，塑料，钢，石等，因为种种天气之外的因素也不能把一些作品放置户外。或者因为某种原因需要把作品制作成巨型的（雕塑），当作品过于巨大时，它变得夸张，也就变成了我所厌弃的权力陈述，或者说具有政治性，这并不有趣。

记者：据我们所知您很看重与观众的交流，您对这次在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的展览有何期待？

托尼·克拉格:我现在还不知道。我并不会过多地想观众。我认为对艺术家来说考虑接受者没有什么用。我想艺术家应该遵从自己内心的天性，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并且只有他这样想这样做时才有可能有人对他的艺术体验感兴趣。所以从一开始不要考虑观众的看法是非常重要的。考虑观众的反映通常是设计师应该做的，我们并不关心这些。我希望我知道自己的体验，并尽量将我的一些体会传递给普罗大众，不管对他们来说这意味些什么。

记者:在你的雕塑中有很多“层次”，您是受何启发这样做的呢？

托尼·克拉格:我想他们不仅仅是层次，层层叠叠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你注意到在北京的两日，你会看到有些许灰尘落于袖角，这也是在层积。时复而时，日复一日，或地理或口肤，很多事物正是以这种层层积累的形式构成，这是物质重要的构成方式。事物有其基本形态，它可以以我们所见的形式为一个个体，或是一个原子，或是细胞，或如沙砾，或如繁星如是多微小的构成，又如我们皮肤层理的材料，树木的年轮物层， 所有的这些就这样层累、叠加、时光往复。正如人所有的皮肤层，皮肤可以两个维度去发展，一方面它与肉相连构成身体组织，另一方面构成身体，身体又具有思考功能，这就是我的看法。

采编：章燕紫
翻译：王姝